七十五、兵马元帅
孔巢父闻言恍然,邢曹俊乃田成嗣旧部,在魏博军中威望甚高,有其带头拥立,难怪田绪会从凶手变成了留后。而他拥立田绪的原因则就耐人寻味了,或许是感念田成嗣昔日恩情,或许是别无选择。“多谢弘正告知真相,否则巢父还被蒙在鼓里。”孔巢父回过神来,朝田兴拱了拱手。
“孔公不必客气,这都是田兴分内之事。”田兴拱手回礼,随即问道,“只是不知孔公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
“田绪既已被推为留后,巢父只得暂令其权知军府,待将此事禀明天子后,再由天子正式册封。”孔巢父有些无奈的道。
“什么?”田兴闻言不免一惊,焦急道,“恕兴直言,田绪虽是先相公之子,亦是兴从父弟,然其为人凶险、奢靡无度,若为魏博之主,百姓必受其害。”
孔巢父长叹一声,凝色道:“弘正所言,巢父何尝不知,田绪杀兄乃是不义,弑主乃是不忠,此等不忠不义之人,吾实不愿立之。然今其已被众将推立为帅,即便巢父不出面任命,又能奈之何?”
田兴道:“孔公可当众揭发田绪行凶之事,相信魏博将吏定会相信孔公。”
孔巢父摇了摇头,叹道:“纵是众将吏得知真相,恐怕也不会轻易废黜田绪,倒是如此一来,魏博难免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眼下朱滔虎视眈眈,魏博若生内乱,必被其利用,到时河朔又将陷入混战。是以巢父必须出面,以天使之名命田绪为帅,唯有如此方能稳住魏博局势。”
田兴闻言开悟,不免有些汗颜,遂拱起手道:“孔公思虑周全,是兴想得太过简单了。”
孔巢父微然一笑,走到他跟前道:“弘正天资过人、聪慧机敏,来日必大有可为,魏博有君在,当不必过于担忧。”
田兴受宠若惊,红着脸道:“孔公谬赞,兴实不敢当。”
孔巢父笑了笑,道:“时辰已不早,弘正若无它事,不如随我去见田绪。”
田兴拱手道:“愿从孔公。”
孔巢父点了点头,遂同田兴前往节度使府。马车很快到达,田绪闻孔巢父来十分欣喜,亲自率众文武出门迎接。孔巢父入府后,见内外挂满白布,四处都是巡逻的兵丁,整个府邸已然被田绪控制。
众人进入正厅,孔巢父先是表示了对田悦的衰悼之意,随后才对田绪及众将吏道:“魏博众将既推郎君为帅,巢父便代天子命郎君权知军府事,还请郎君尽快上表天子,也好早日得到册封。”
“绪谨遵孔公之言。”田绪闻言欣喜,忙拱手称谢,但很快他又皱起眉道,“不过绪还要劳烦孔公向天子举荐,绪怕天子不肯册封。”
孔巢父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仍平静道:“这是自然,巢父明日便上表陛下。”
田绪大喜,忙拱手道:“那就多谢孔公了!”
孔巢父轻一点头,又道:“不知仆射尸身被安置在何处,巢父可否前去瞻仰?”
田绪有些迟疑,怔了片刻后道:“孔公这边请。”说罢即引着孔巢父向厅外而去。
众人来到停放田悦尸身的厅堂,田绪垂着头不敢直视,而孔巢父见到身首分离的田悦,不禁痛惜。身后的田弘正则感慨不已,想想当初田悦不听父亲劝阻,执意起兵叛国,不仅搅得河朔大乱,还险些身死族灭。如今终于悔悟归国,还未及戴罪立功,却惨遭兄弟毒手,落得这般下场。真是天意弄人。
在此缅怀片刻后,孔巢父即告辞返回了馆驿。当日夜里,他挑灯执笔,亲自拟了一份奏表将魏州之事禀于天子,并请天子以大局为重,同意册封田绪为魏博节度使。于是这才有了使者奉表至汉中,求见皇帝之事。
德宗看过孔巢父奏表,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倒不是悲伤田悦之死,而是担心好不容易才归国的魏博镇又掀起什么风浪。不过孔巢父在表中已经言明,田绪愿意上表求封,接受朝廷任命,若真能如此,那谁为魏博之主便不重要了。
相通这些,德宗心中稍稍安慰,便将此事暂时放在了一边,转而继续思虑收复长安之事。时下李怀光奔往河中,朔方军已难以指望,而神策军兵力有限,德宗虽信任李晟,却难免放心不下,便有意令浑瑊率军北上,与其协同灭贼。于是次日朝会,德宗大会群臣,当众道:“万方有罪,责在朕躬。今社稷不守,播在山谷,朕缅思七庙无主、八陵绝飨,莫不痛心疾首。今须择名将、选良臣,授钺专征。众卿以为,谁可担此重任?”
百官私下议论,很快齐声奏道:“臣等以为,非浑公不可。”
德宗早已料到,遂朝浑瑊道:“浑卿众望所归,可愿挂帅出征?”
浑瑊伏地道:“蒙陛下信赖,臣敢不效命!”
德宗欣喜,起身上前将其扶起,道:“朕当效汉祖拜韩信故事,临轩授钺于卿。”
浑瑊受宠若惊,忙又伏地拜谢。德宗随即下诏,加封浑瑊为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灵州大都督,并兼朔方节度使及朔方、邠宁、振武、永平、奉天行营兵马副元帅,择吉日领兵北上。
浑瑊既受封为帅,李怀光便当罢免,于是当日晚些时候,德宗又下诏,列数李怀光罪恶,并罢其帅位,其诏略曰:
怀光通谋贼泚、劫迫圣驾,本罪无可赦,但念其昔日之勋,曲加容贷,其副元帅、太尉、中书令、河中尹并朔方等诸道节度、观察等使,宜并罢免,授太子太保。其所管兵马,委本军自举一人功高望重者便宜统领,速具奏闻,当授旌旄,以从人欲。
诏书下达次日,德宗依前所言,亲自于御前殿授钺拜将。一切准备就绪,德宗面南居于正位,浑瑊行过大礼,北面而立。德宗随后起身,自礼官手中接过玄钺,走向浑瑊跟前,道:“上至于天,下至于泉,将军制之。勿以受命而重死,勿以怯退而丧躯。审候敌情,善观时变。务在全军济众,顺天除害。”言罢,遂将玄钺授于浑瑊,浑瑊躬身双手承过,感涕道:“陛下殊恩,臣万死难报。”
德宗心中感慰,抚其双臂道:“兴复大业、苍生之命,系于浑卿之身,卿可择吉日出兵,朕亲率百官为卿送行。”
浑瑊躬身再拜,感激涕泗。
时及四月初,吉日已至,浑瑊整顿三军,即将出兵,德宗遂又下诏,以韩游瑰为邠宁节度使,戴休颜为奉天行营节度使,皆受浑瑊节制。此后,德宗率文武百官为大军送行,浑瑊辞别了天子,领兵北去。
又两日后,去往河中传诏的中官回到梁州,向天子禀报说李怀光态度恶劣,拒不奉诏,并加紧修葺城防,缮兵自守。德宗虽已料到,但闻报之后仍不免痛心。李怀光曾是他最信任的将帅,如今竟走到了这一步,他本想着若其能悔过自新请求戴罪立功,或许可以既往不咎,甚至恢复其帅位。但是现在看来,李怀光毫无悔过之心,既然如此,那收复长安之事,只能委托于李晟与浑瑊了。
于是次日,德宗下诏,加封李晟为检校右仆射兼鄜坊、京畿、渭北、商华行营兵马副元帅;又以神策行营兵马使尚可孤为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并神策、京畿、渭北、商州节度使;又以镇国节度副使骆元光为华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潼关防御使、镇国军节度使,统归李晟节制。
诏书传至东渭桥,李晟承诏流涕,率众将伏地北拜,叩谢天子。此后,李晟上表谢恩,并奏请以朔方大将唐朝臣为河中节度使,以守卫潼关;又奏请以戴休颜为鄜坊节度使,以守卫奉天。奏表拟好后,李晟遂遣人送往梁州,随后又携众将巡视全营,抚慰将士,并对众军晓以大义,激励士气。
李晟巍然立于点将台,声若洪钟地谓将士们道:“天子不吝信任,委重任于我曹,吾曹敢不戮力杀贼,报天子之恩!”
众将士高呼回应,纷纷言:“愿从元帅收复长安,迎天子还京!”
众人声落,人群中突然有几名将士喊道:“元帅,我等神策军将士大都出身京畿,家属多在长安,若戮力攻城,恐亲人为贼所害也!”
众将士闻言议论纷纷,一侧的李愬和薜镇神色骤然一凝,双双生忧,李晟亦复如是,眼中噙着泪道:“晟家百余口亦陷于贼庭,今只一子在侧。然天子尚播舆在外,李晟安敢言家?众将士若皆顾及家私,何以复京师?”
那几名将士闻言不免汗颜,皆躬手道:“元帅深明大义,末将等惭愧,愿从元帅戮力杀贼收复京师,早日和家人团聚。”
李晟闻言欣慰,拱手向众将士称谢,众人感动不已,纷纷落泪。就在这时,一士兵突然来报,营外有一朱泚使者求见。众将闻听皆感诧异,李晟目光如炬,吩咐道,“将其带到大帐外,本帅稍后便到。”
“是。”执勤士兵领命而去。
“诸君随本帅去会一会来使。”李晟随即招呼众将,一同前往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