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唐安公主
夜幕降临,天边月似一张弓,在咸阳至奉天的驿站内,洛兮倚在窗前对着月光静静的发着呆。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太多事,让她幼小的心灵有些难以承受,那个曾经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皇孙,如今已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此时此刻,她脑海中浮出一个个亲人的面容,爷娘、祖父母、舒王叔、唐安姑姑、颜真卿,当然,还有她的愬兄。想到很快就能看到久违的父母,她心里自然高兴,可想到深陷囹圄的颜真卿她又不免伤感,再又想到将许久不见的李愬,她更是怅然若失。她小小的内心装了太多东西,以至时至深夜都没能安然入睡。
终于到了天明,洛兮睁开惺忪的睡眼,在李淳的催促下与众人早早启程,继续赶路。中午时分,一行人抵达奉天,入后城径直往太子行宫而去。
对于儿女的归来,李诵早有准备,此刻他与太子妃及王良娣正在前殿静静等待着。终于时至未时,侍卫来报说两位小殿下已至宫外。太子压制着内心的兴奋,只是微微一点头,而太子妃和王良娣却已禁不住站了起来。
少顷,风尘仆仆的李淳、洛兮、萧梁三人出现在殿门外,在看到久别的母亲后,洛兮毫无顾忌的扑到她怀中,母女相拥而泣。而李淳则保持着他皇孙的仪态,认真的跪在地上,向太子、太子妃及王良娣见礼,之后才依偎到母亲身边。
“萧梁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良娣。”萧梁看着眼前的悲欢离合,不禁动容,迟了半刻才上前行礼。
李诵并未在意,一抬手道:“平身吧。”
“萧梁不敢,”萧梁伏地不起,道,“萧梁护主不利,致两位少主身处险境漂泊至今,请殿下降罪。”
李诵轻叹了一声,扶起他道:“此非卿之错,实乃世事难料,今淳儿、洛兮平安归来,全赖卿之功,孤岂能怪罪,快起来罢。”
“谢殿下。”萧梁这才拱手谢恩,起身立在一旁。
“洛兮,快来见过你父王。”一阵温存过后,太子妃噙住眼角的泪光,微笑着示意洛兮向太子行礼。
“参见阿爷,”洛兮遂上前跪拜,嘤嘤道,“洛兮好想念阿爷。”
李诵心口怦然一动,伸手抚了抚爱女的脸腮,温言道:“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洛兮摇摇头,随口说道:“洛兮没有受苦,愬兄待我很好。”
“愬兄?”李诵听者有心,顿生疑惑。
“就是孩儿在信中所言李愬,乃李晟之子。”未等洛兮答话,李淳抢先上前解释。
洛兮跟着点了点头,李诵这才恍然,轻声道:“将来若有机会,孤倒是想见一见此人。”
洛兮一听兴奋道:“等回到长安,阿爷自能见之,到时阿爷定要为其谋个大官来做。”
“洛兮,休要妄言。”萧妃见她口无遮拦,忙出言喝斥。
洛兮努了努嘴,闭口不再言。而李诵并无愠色,只是平声道:“此事以后再说,爱妃、良娣,带淳儿与洛兮下去歇息罢。明日随孤入宫,向父亲、母亲请安。”
萧妃与王良娣欠身应了声是,随后便带着李淳、洛兮退出了大殿。四人既去,李诵乃谓萧梁道:“萧梁,你将数月来所历之事仔细道与孤听。”
“喏。”萧梁不敢有所隐瞒,遂将离京至今他与李淳、洛兮所经历之各大小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其中自然免不了提起李愬。
李诵听毕点了点头,这些内容与当时李淳信中所言基本一致,只是更详细了些,不过听了萧梁的叙述,他对洛兮方才提及的李愬,兴趣更浓了。
接下来李诵没有再问,他见萧梁面带疲色,便令其退下休息,并嘱咐其归萧氏行馆报声平安,以免萧复牵念。萧梁在外漂泊许久,也有些思念父亲,便借此机会去了行馆。
萧复并不知道皇长孙一行会在今日归来,是以当门外守卫引着萧梁来见他时,他脸上顿时呈现出惊喜和激动的神情,丝毫不亚于当日收到那封书信时的喜出望外。
萧梁同样欣喜,但他仍不忘向父亲下拜行礼,道:“儿见过阿爷。”
“快……快起来,”萧复显得十分激动,将他扶起后上下一通打量,直到确定他一切健康,才欣慰地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萧梁展眉一笑,扶着父亲坐了下来,萧复坐下后问道:“两位皇孙也已平安回来了罢?”
萧梁点头道:“二位殿下已回到东宫,一切平安。”
萧复点了点头,欣慰道:“那便好。”
萧梁旋即又道:“儿听说阿爷已升任吏部尚书、同平章事,萧氏一门又出了一位宰相,儿恭喜阿爷了!”
萧复轻声一叹,沉声道:“反贼未灭,京城未复,为父拜相何足道哉?不提也罢!”
萧梁知道父亲的脾气,便抛开此事不再提,随后萧复问起他过往数月的经历,萧梁认真答过,父子二人促膝长谈,直至入夜。
次日天方亮,萧复例行入宫参加朝会,萧梁则回到太子行宫,继续担当护卫职责。时至巳时,李诵心料朝会应已结束,便携萧妃、王良娣及李淳、洛兮入宫面圣,萧梁亦随行同往。
一行人进到宫门,刚一下车辇,中官俱文珍即率众上来迎接,拜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李诵抬手令其平身,而后问道:“圣驾现在何处?”
俱文真躬身回道:“大家现在前殿,太子殿下看是否要奴婢前去通报?”
李诵闻言有些诧异,问道:“朝会不是已经结束了么,圣上仍有政事处理乎?”
俱文珍道:“是崔汉衡出使吐蕃归来,大家正在召见。”
李诵点了点头,心想不可影响父亲处理正事,于是道:“既如此,便先去淑妃寝宫罢,前面引路。”
俱文珍唱了声喏,遂引着太子等人往后宫而去。奉天行宫规模很小,与长安大明宫、洛阳上阳宫皆不能比,从正宫门至后宫内苑也只有几百步的路程,很快太子众人便到了淑妃寝宫。宫外侍女入内通报之后,李诵即与妻妾子女入内,他刚进宫门几步,却见一位太医装扮之人提着药匣迎面出来,见他后躬身行过礼,便匆匆而去,李诵心中疑惑,却也不好询问,遂与众人上前参拜淑妃。
“儿参见母亲,给母亲问安。”李诵率众跪行大礼,丝毫没有坏了规矩。
王淑妃不喜繁文缛节,遂令平身。众人起身后,王淑妃看着眼前久违的孙子孙女爱意油生,微笑着道:“淳儿、洛兮,快到祖母这儿来,祖母可有时间没见着你俩了。”
洛兮毫不拘束,一头扎进了淑妃怀里,亲昵道:“皇祖母!”
李淳也随之上前,依偎到祖母身边,两个皇孙遂被淑妃双双怀抱在膝下。儿孙在侧,淑妃笑容满面,但少顷后,她目光中突然多出几分忧郁之色,太子有所察觉,开口问道:“母亲可是凤体不适?儿臣方才见张太医在宫中,其莫不是为母亲诊病而来?”
王淑妃长吁一声,凝色道:“本宫身体无恙,是你皇妹唐安,其昨夜突发恶疾,今晨驸马韦宥入宫禀报,本宫便遣张太医等前去诊治,可却未查出是何病症。”
李诵闻言脸色骤变,唐安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兄妹向来情深,此时闻她患病不免忧心,遂问道:“此事父亲可知?”
“陛下政务繁忙,我尚未及禀告。”王淑妃眉头紧锁,方才见到孙儿的喜意已消失不见。
李诵略一沉吟,谓淑妃道:“父亲一向疼爱唐安,若得知此事怕又会增添烦恼。母亲不如暂时瞒着父亲,让儿先前去探望过唐安再说!”
王淑妃深以为然,遂点头答应。正在这时,宫外有人来报曰:“淑妃殿下、太子殿下,陛下已处理完政务,闻太子殿下入宫,正移驾前来。”
淑妃闻报立刻重拾笑容,起身准备迎驾。未几,德宗乘着步辇到了宫外,众人一齐跪拜过后,便迎天子入宫相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