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僭位称帝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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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僭位称帝

一晃到了年关,建中四年的腊月底,天寒地冻,风雪漫野。此时百官们没有心思议论如何过年,却都在议论着另一件事——改元。“建中”是德宗皇帝的第一个年号,如今已用了整整四年,值此动荡变革之际,群臣纷纷劝言变更年号,并请天子加尊号。

德宗犹豫未决,正值此时,司天监有官员上奏说:“大唐数钟百六,凡事宜有变革,以应时数。”

德宗闻言,颇为所动,便召陆贽询问意见,陆贽入宫见驾,德宗谓之道:“往年群臣请上尊号“圣神文武”四字,今因寇难,诸事宜有所变更,众卿欲于朕旧号之中更加一两字,卿以为其事如何?”

陆贽拱手奏曰:“尊号之兴,本非古制。况且今舆驾播迁,宫闱未复,此乃人情向背之秋,陛下宜自贬惩励,收揽群心,不可重益美名。”

德宗略一思忖,又道:“卿所奏陈,虽理体甚切,然时运必须小有改迹,不可执滞,卿再思量之。”

陆贽又奏曰:“古之人君称号,或称皇称帝,或称王,只一字而已。至暴秦,乃以皇帝二字并称,后代因袭之。及昏僻之君,乃有圣刘、天元之号。是以知人主轻重,不在自称,加尊号无补于徽猷;损其名不伤其德美。若陛下必欲顺应术数而有所变更,则可罢黜旧号以祗天戒。陛下诚能断自宸鉴,焕发德音,引咎降名,深示刻责,惟谦与顺,则美名自来也。”

德宗深为所动,乃道:“卿一席话,令朕大悟。称号不过虚名耳!便依卿之言,但改年号为兴元,去‘圣神文武’之号。卿可一并书于制诏之中。”

陆贽叩赞圣明,遂退去重新拟诏。不消半日工夫,新诏书便拟好,遂呈报天子御览。德宗一字一句看过,但见其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读之令人涕下,乃甚为满意,遂加盖玺印,只待于来年元日颁布天下。

时间到了正月,德宗乃于奉天行宫大会群臣,宣敕改元,并遣有司将制诏五百里加急发往全国,同时派出文臣、中官等为使宣慰各州道,以收拾人心。

此诏名为《奉天改元大赦制》,共计两千余字,全文曰:“门下:致理兴化,必在推诚;忘已济人,不吝改过。朕嗣守丕构,君临万方,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不念率德,诚莫追于既往;永言思咎,期有复于将来。明征厥初,以示天下。惟我烈祖,迈德庇人,致俗化于和平,拯生灵于涂炭,重熙积庆,垂二百年。伊尔卿尹庶官,洎亿兆之众,代受亭育,以迄于今,功存于人,泽垂于后。肆子小子,获缵鸿业,惧德不嗣,罔敢怠荒。然以长于深宫之中,暗于经国之务,积习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察征戍之劳苦,泽靡下究,情不上通,事既壅隔,人怀疑阻,犹昧省已,遂用兴戎。征师四方,转饷千里,赋车籍马,远近骚然,行斋居送,众庶劳止。或一日屡交锋刃,或连年不解甲胄,祀奠乏主,室家靡依,生死流离,怨气凝结,力役不息,田莱多荒。暴命峻于诛求,疲空于杼轴,转死沟壑,离去乡闾,邑里邱墟,人烟断绝。天谴于上,而朕不悟,人怨于下,而朕不知,驯致乱阶,变兴都邑。贼臣乘衅,肆逆滔天,曾莫愧畏,敢行凌逼,万品失序,九庙震惊,上辱于祖宗,下负于黎庶。痛心貌,罪实在予,永言愧悼,若坠深谷。赖天地降佑,神人叶谋,将相竭诚,爪牙宣力,屏逐大盗,载张皇维。将宏永图,必布新令,朕晨兴夕惕,惟念前非。乃者公卿百寮,累抗章疏,猥以徽号,加于朕躬。固辞不获,俯遂舆议。昨因内省,良用矍然。体阴阳不测之谓神,与天地合德之谓圣,顾惟浅昧,非所宜当。文者所以成化,武者所以定乱,今化之不被,乱是用兴,岂可更徇群情苟膺虚美,重馀不德,祗益怀暂。自今以后,中外所上书奏,不得更称圣神文武之号。

夫人情不常,繁于时;大道既隐,乱狱滋丰。朕既不能宏德导人,又不能一法齐众,苟设密纲,以罗非辜,为之父母,实增愧悼。今上元统历,献岁发生,宜革纪年之号,式敷在宥之泽,与人更始,以答天休。可大赦天下,改建中五年为兴元元年。自正月一日昧爽以前,大辟罪已下,罪无轻重,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繁囚见徒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有以忠劳,任膺将相,有以勋旧继守藩维。朕抚双乖方,信诚靡著,致令疑惧,不自保安。兵兴累年,海内骚扰,皆由上失其道,下罹其灾,朕实不君,人则何罪,屈已宏物,予何爱焉焉。慝之诚,以洽好生之德,其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及所管将士官吏等,一切并与洗涤,各复爵位,待之如初,仍即遣使,分道宣谕。朱滔虽与贼泚连坐,路远未必同谋,朕方推以至诚,务欲宏贷,如能效顺,亦与维新。其河南河北诸军兵马,并宜各于本道自固封疆,勿相侵轶。朱泚大为不道,弃义蔑恩,反易天常,盗窃暴犯陵寝,所不忍言。获罪祖宗,朕不敢赦。其庆被朱泚胁从将士官吏百姓及诸色人等,有遭其扇诱,有迫以凶威,苟能自新,理可矜宥。但官军未到京城以前,能去逆效顺,及散归本军本道者,并从赦例原免,一切不问。天下左降官,即与量移近处,已量移者更与量移。流人配隶,及藩镇效力,并缘罪犯与诸使驱使官,兼别敕诸州县安置,及得罪人家口未得归者,一切放还。应先有痕累禁锢,及反逆缘坐,承前恩赦所不该者,并宜洗雪。亡官失爵放归勿齿者,量加收叙,未复资者更与进叙。人之行业,或未必廉,构大厦者方集于群材,建奇功者不限于常检,苟在适用,则无弃人。况黜免之徒,沉郁既久,朝过夕改,仁何远哉。流移降黜,亡官失爵,配隶人等,有材能著闻者,特加录用,勿拘常例。诸军使、诸道赴奉天及进收京城将士等,或百战摧敌,或万里勤王,捍固全城,驱除大憝,济危难者其节者,复社稷者其业崇。我图尔功,特加彝典,锡名畴赋,永永无穷,宜并赐名奉天定难功臣。身有过犯,递减罪三等,子孙有过犯,递减罪二等。当户应有差科使役,一切蠲免。其功臣已后虽衰老疾患,不任军旅,当分粮赐,并宜全给。身死之后,十年内仍回给家口。其有食实封者,子孙相继,代代无绝。其馀叙录,及功赏条件,待收京日,并准去年十月十七日、十一月十四日敕处分。诸道、诸军将士等,久勤捍御,累著功勋,方镇克宁,惟尔之力。其应在行营者,并超三资与官,仍赐勋五转;不离镇者,依资与官,赐勋三转。其累加勋爵,仍许回授周亲。内外文武官,三品已上赐爵一级,四品已下各加一阶,仍并赐勋两转。见危致命,先哲攸贵;掩骼薶胔,礼典所先。虽效用而或殊,在恻隐而何间。诸道兵士有死王事者,各委所在州县给递送归,本管官为葬祭。其有因战阵杀戮,及擒获伏辜,暴骨原野者,亦委所在逐近便收葬;应缘流贬及犯罪未葬者,并许其家各据本官以礼收葬。自顷军旅所给,赋役繁兴,吏因为奸,人不堪命,咨嗟怨苦,道路无聊,汔可小康,与之休息。其垫陌及税间架竹木茶漆榷铁等诸色名目,悉宜停罢。京畿之内,属此寇戎。攻劫焚烧,靡有宁室,王师仰给,人以重劳,特宜减放令年夏税之半。朕以凶鬼犯阙,遽用于征,爰度近郊,息驾兹邑,军储克办,师旅攸宁,式当裒旌,以志吾过。其奉天宜升为赤县,百姓并给复五年。尚德者,教化之所先,求贤者,邦家之大本,永言兹道,梦想劳怀。而浇薄之风,趋竞不息,幽栖之士,寂寞无闻,盖诚所未孚,故求之不至。天下有隐居行义,才德高远,晦迹邱园,不求闻达者,委所在长吏具姓名闻奏,当备礼邀致。诸色人中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及博通坟典,达于教化,并洞识韬钤,堪任将帅者委常参官及所在长吏闻荐。天下孤老,鳏寡惸独不能自活者,并委州县长吏量事优恤,其有年九十已上者,刺史县令就门存问,义夫节妇,孝子顺孙,旌表门闾,终身勿事。大兵之后,内外耗竭,贬食省用,宜自朕躬。当节乘舆之服御,绝宫室之华饰,率已师俭,为天下先。诸道贡献,自非供宗庙军国之用,一切并停。应内外官有冗员,及百司有不急之费,委中书门下即商量条件,停灭闻奏。布泽行赏,仰惟旧章,今以馀孽未平,帑藏空竭,有乖庆赐,深愧于怀。赦书有所未该者,委所司类例条件闻奏,敢以赦前事相言告者,以其罪罪之。亡命山泽,挟藏军器,百日不首,复罪如初。赦书日行五百里,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十日之内,诏书传遍四海,四方人心大悦。官吏、士卒、百姓,无不感念天恩,诚心归服王化。

在河北,田悦、王武俊、李纳见诏后,即去除王号,上表谢罪,一应规章制度皆恢复如前。而幽州方面,留后刘怦见诏,不禁感叹道:“天子仁厚,吾等何忍再起刀兵!”言迄,遂传信与朱滔,劝其罢兵归国,但朱滔执意不改,仍发兵南下。

在长安,泾原士卒、神策军、各级官吏见诏后,多悔思己过,渐有叛泚之意。朱泚眼见人心浮动,却无可奈何。源休、李忠臣见状,以为应有所变革,而“秦”国祚犹短,恐为不详,便奏请朱泚更改国号,以安民心。朱泚深纳其言,遂改国号为“汉”,并改年号为“天皇”,自称汉元天皇。

在中原,桀骜难驯的淮西士卒见诏,上下议论纷纷,多无心打仗。但李希烈自恃兵强财富,毫无归化之意,竟起称帝之念。其亲信郑贲、孙广等人窥知其心,便一同上奏劝进,郑贲奏道:“自古云:‘得中原者得天下’,今大王已破汴州,洛阳亦指日可取,中原已尽在大王彀中,大王何不顺应天命,登大位邪!”

李希烈心中称喜,却故作为难之色道:“天下纷乱未定,本王怎敢妄自称帝?”

孙广闻听劝道:“大王此言差矣,正因天下未定,大王才更应登大位,以天子之师取东都、平天下。不然则名不正、言不顺。请大王思之。”

李希烈不置可否,李缓见状道:“臣尝听术士言:‘汴州有天子气’。今天送汴州于大王,大王不可违逆天命矣!”

郑贲、孙广等人又纷纷劝言,李希烈戏做到此,便不再推托,遂道:“既如此,本王就顺应天命,改朝换代。众卿皆开国功勋!”

众人山呼万岁,叩拜谢恩。李希烈遂命人准备登基事宜,并遣人去往蔡州向颜真卿询问此中礼节。

来人到了龙兴寺,见到颜真卿先行问候,恭敬道:“晚生给太师拜年,太师近来可好?”

颜真卿毫不理会,来人顿感尴尬,便不再寒暄,开门见山道:“大王顺天应命,将登大位,知太师尝为礼仪使,特遣在下来向太师问礼。请太师赐教。”

颜真卿闻言不免一惊,切齿道:“老夫尝为礼官,所记惟诸侯朝天子之礼耳!至于阁下所说之礼,恕老夫不知!”

来人一时哑言,再出言劝说,颜真卿却不再答话,来人无奈,只得如实回复李希烈。李希烈得信后虽然气恼,却未改称帝之心,遂着手准备登基大典。

大唐兴元元年正月,李希烈于汴州即皇帝位,建国号大楚,改元武成,以汴州为都,称大梁府。并以其妻薛氏为皇后,窦桂娘为贵妃,同时置百官,以郑贲为侍中,孙广为中书令,李缓、李元平为同平章事。其余众人各有封赏。

众臣分封毕,李希烈又欲以颜真卿为尚书令,遂遣其将辛景臻再往蔡州,劝说颜真卿。景臻赶至汝南后,往兴龙寺见颜真卿,谓之道:“大楚天子有诏,敕封颜公为尚书令,居众臣之首,请颜公随我去大梁。”

颜真卿“哼”地一声道:“今只有大唐天子,何来大楚?老夫年近八十,生为唐臣,死为唐鬼,不敢屈节。”

辛景臻闻言大怒,威胁道:“既不能屈节,宜当自焚!”言罢,遂令左右于庭中积薪灌油点起火来。

颜真卿慨然无惧,整了整衣冠后,便往火中走去,辛景臻见状大惊,疾呼道:“快拦下!”左右急忙上前,将颜真卿拦下,辛景臻知难改其志,只得作罢,当日即返回了汴州。

李希烈听了辛景臻的回报,知颜真卿难为己用,顿时起了杀心,但又恐失了天下士人之心,便只得继续将其囚于龙兴寺。

与颜真卿的刚正不同,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则对李希烈极尽谄媚,知其称帝便立刻遣使称贺。李希烈甚为满意,遂以大楚天子名义,遣大将杨丰前往淮南,赦赐陈少游及其麾下寿州刺史张建封。

淮南道地处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北临淮西和平卢两镇,南临江南东、西二道,以扬州为首,辖寿、庐、和、濠等十州之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乃李唐王朝重要的财赋依仗。

杨丰前往淮南,首先到达的便是寿州,寿州治所为寿春,处在淮河南岸,乃是战国末楚国都城所在,亦是淮南门户。寿州现任刺史名为张建封,早年曾在马燧帐下任判官,其人慷慨尚武,又兼能文,颇得马燧赏识。后为马燧举荐,入朝为官,时任宰相杨炎用之为度支郎中,杨炎罢相后,为卢杞所不容,排挤出京。

张建封闻杨丰来,全然不动声色,待其率队进入城中,四周突然涌出上百劲卒,将一行人围在当中,杨丰见状大惊,问道:“本官杨丰,奉大楚天子之命,前来册封张刺史,尔等这是何意?”

领头一军官冷笑道:“奉刺史之命,请杨将军到军营一聚。”不等杨丰再说甚么,便厉声吩咐道:“带走。”

杨丰不敢反抗,只得随寿州士卒前往城中军营。众人到了营中,只见寿州全军皆集于校场,将台上一位五十上下的中年人巍然而立,使人望而生畏,此人正是张建封。杨丰见此情境,心中顿感不妙,浑身直打哆嗦。这时一名军官上前,从他手中夺过“敕书”,呈与了张建封。

建封扫了一眼,冷冷一笑,高举“敕书”谓众人道:“此乃李希烈所下伪敕书,意在招揽本官与陈少游,少游已与贼勾通,然本官深受皇恩,岂能与之为伍?”言毕又指着杨丰道:“此人便是李希烈所遣使者,诸君以为当如何处置?”

众人不约而同,皆举臂高呼道:“杀,杀……”

呼声震天,杨丰胆战心惊,忙跪求活命,张建封不予理会,又谓众将道:“此人死不足惜,然本官听闻天子自行在遣使巡视江淮,近日便至寿州,届时将此人交与使者,由天子圣裁,岂不善哉?”

众人皆以为然,纷纷表示赞同。张建封见军心已聚,遂将杨丰囚于军中,以待天使到来。

次日,奉命巡视江淮的中官俱文珍途径寿州,张建封盛军出迎,接入府衙,告之以杨丰之事,并将两道“敕书”交与之,言曰:“此乃李希烈所下伪“敕”,烦请中使转呈陛下。”

俱文珍小心收好,言道:“张刺史赤胆忠心,文珍必具实奏于陛下。”

张建封拱手称谢,并道:“今逆贼杨丰尚在军中,中使看当如何处置?”

文珍问曰:“张刺史有何主意?”

建封道:“斩于市,以慑众贼。”

俱文珍道:“逆贼死有余辜,当从刺史之言。”

于是建封遂斩杨丰于市,然后遣使上表,揭露陈少游通敌罪状。

多日后,德宗得俱文珍回报,又见了建封奏表,不禁感怀欣喜,为嘉奖建封,乃诏封其为濠、寿、庐三州都团练使。建封感恩涕泗,又上表谢恩。

有人欢喜,有人忧愤。却说李希烈闻知杨丰被杀,心下恼怒不已,当即大骂道:“张建封竟敢欺朕,不惧死乎!”遂召大将杜少诚来见,吩咐道:“朕封你为淮南节度使,即刻将步、骑兵万人,先取寿州,后下江都。”杜少诚领了命,随即整军兵发淮南。

建封闻淮西军来犯,乃遣其将贺兰元均、邵怡于霍丘筑砦据守。杜少诚率兵到此,几度强攻皆无果,东进寿春已然无望。为免受李希烈怪罪,其又挥师向南,侵入蕲州境内,欲侵夺江淮贡赋。此时江淮转运使包佶正沿长江督运钱粮,贡船行到蕲口,突遇杜少诚率兵拦劫。包佶兵少将寡,无力抵抗,眼看贡船即要被劫,正在此时,北面突然杀来数千步、骑兵,为首之人正是李皋麾下大将,蕲州刺史伊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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