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风光背后
37、风光背后
好久没听徐炎说起肖娜,我问他怎么不带肖娜出差了,徐炎说肖娜辞职了。我很奇怪,干得好好的,怎么辞职了?找工作不易的。但我想,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肖娜自然有更好的去处。只是到她辞职,我都没见过她一面,心里不免遗憾。
直到几年后,我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可能是受赔款影响,更主要的是建筑行业三角债务比较严重,徐炎每年的回款都不太理想,所以年底结账的时候,工人的工资没办法,有时候借了钱也得付清,包工头的帐,包括他弟弟德宝的账,一般也就结了七八成,好的时候能掉九成甚至更多。我们只有一套房子,为了他的工程款,我和他去抵押过四次。
第一次我在上班,徐炎电话打来问我能不能出来,我说干嘛,他说和他去区政府那边签个字,可能需要半天时间。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他,就和搭班老师换了课,再去找领导请了假就跟着徐炎走了。我问他签什么字,他说贷款。贷款怎么要我签字呢?我也闹不明白,他让我签就去签吧。
到了那儿,等我们的是一个房产中介的老板娘。老板娘大家叫她邱梅,原来是卖衣服的,这几年房子红红火火的,她就转行做中介。徐炎是在和朋友打牌的时候认识她的,说她早就离婚了,和一些领导、老板关系特别好。邱梅锥子似的眼睛扫了我好几眼,和徐炎并肩走在前面。我心里有些不高兴,骄傲什么?徐炎都跟我说过的,不就比我小了两岁,比我会打扮,也没见多漂亮。还好,她把我们带进里面,交代完后就先走了。签字的手续挺麻烦的,我都不知道签了多少个字。中途又有工作人员不断核实,断断续续,好不容易完成。
走出大厅的时候,徐炎说:“你不怕吗?这下我们的房子都是银行的了。”
“什么意思?”我很不明白。
“刚才签字的时候你没看吗?我们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
我愣了一下,都签完字了,还能想什么?反正徐炎要有事,我们跑不了。再说他不会让我们没房子住的。我没心没肺的笑笑,催徐炎赶紧送我回学校,我还得上课。
后面几次就有经验了。
有时候几个工程同时开工,一边要交保证金,一边要付材料款,另一边工人的生活费得先付,有时还得预付工资。随着工资不断上涨,有的时候我看徐炎左右为难:工程做吧,工资付掉后,有没有利润很难说;不做吧,客户的连接就会断了。咬咬牙,做吧。前期跟单的时候已经投入那么多了,不做亏得更多。我帮不上他,只能做到不给他添堵。
徐炎这人好面子。朋友面前排场大,我心痛,只能尽量回避,不看见就不心痛。他对兄弟姐妹也一样。他想在祖宅重新建房,祖宅有两间年久失修的老屋,三姐弟共有。地上建筑已是一文不值了,值钱的是地基。他让姐夫了解行情,姐夫说地基市值8万,徐炎说那就按10万算,大姐拿5万,二姐也给5万,以后这里就由他来重新造房子。我问徐炎,不是三个人有份的吗,地基就算值十万,那不是每个人3.33万吗?徐炎说,跟自己兄弟姐妹计较什么?我就不说了。
造房子的时候,造着造着钱不够了,他在我面前叹气,我问他,他说了,我就把我的工资卡给了他,告诉他里面的10万,包括一次性住房补贴六七万,都在里头,省着点花。
但外面,他还是像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
他弟弟对他也不满了,可能觉得这个哥哥有钱,做弟弟的怎么也跟别的包工头一样。弟媳妇当着我们的面说没赚到什么钱。徐炎对弟媳说,这人欠管,晚上上网,白天工地上还和工人打牌。弟媳说要不她也跟着德宝一起去工地吧。徐炎说好,他给弟弟两口子在工地附近租了房子。
德宝有一点好,怕老婆。被他老婆管着,每一笔钱交待的清清楚楚,他的那些小聪明大聪明都得到了施展,对业务的学习立刻提升起来,弟媳妇跟着他在工地呆了两年,就换了新车。
不过苦也是苦的,别的不说,吃的住的都没有家里舒服。好在两个人年纪轻,适应能力也强。
弟媳妇想把他哥哥也介绍过来做,结果大舅哥只做了几个月就不愿做了,说太辛苦,住的差吃的也不好。这是肯定的,弟媳的哥哥,徐炎没有给他单独租房子,他只能和工人挤在宿舍。徐炎说,大舅哥要住单间的话,只能德宝夫妻负责。弟媳老家虽然贫穷,重男轻女的意识下,弟媳哥哥也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德宝夫妻一起管工地,钱是挣了,毕竟辛苦,而且家里的孩子就全部交给养父母。那孩子比我儿子小三岁,我儿子读初一的时候,他们孩子金金已经读四年级了。老人养孙辈,几乎都是宠物式放养或圈养,金金的成绩让弟媳妇很是不满。弟媳觉得德宝现在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了,她只要遥控住德宝的口袋就可以了,于是她就决定回家了。
吃年夜饭的时候,弟媳郑重地说起,金金成绩不好,大山里的学校老师教得不好。公公接着话茬:“这不简单,孩子大妈妈就是外面大学校里的老师,交给大妈妈就好了。”
我埋头吃菜,可不敢随便接话。俗话说“宁可带根绳,不要带个人”带个孩子,能不能带好两说,就算带好,标准也是不一样的,你觉得好,人家未必认为是好的。再说一个班的孩子够我操心的,孩子跟着我,就必定住我家,那我就得天天围着孩子买菜做饭、洗衣服。辛苦是一个方面,很有可能还是吃力不讨好的,哪天孩子回家说我做的不好吃,说我批评教育是在骂她,那就没了功劳也没了苦劳,还惹上一肚子委屈。
徐炎看看我,只好打哈哈:“小孩子嘛,管得牢一点就好了。”
“是的是的,看你们儿子,小徐同学都考上那个很牛的民办初中了,哥,学费很贵吧?”
“嗯,还好还好,一个学期一个学期的交,还行。”
“你嫂子是老师,自己的孩子肯定是教得好的。”公公又把话引过来。我笑笑,欲言又止,继续吃菜。
饭后围着火塘,弟媳看我把红包给了她的女儿,又轻轻地说,这段时间她在家管孩子,公公婆婆太宠孩子,她骂孩子几句,老人就心痛的不行。和老人一起生活,这好像挺普遍的。看有人来了,我转移了话题。
两个月后,徐炎来跟我说德宝女儿的事情,他说他弟弟和弟媳都跟他说了这事,不帮他们是不合适的。我想既然徐炎都答应了,我就没办法拒绝了,我提出让他弟媳住在我家陪读。那时有择校费,只是不叫择校,叫赞助费,起步是五千。但是学校有个不成文规定,学校在职教师的直系亲属可以减免。我说我去找校长批,能见面多少,看校长了。
还好,校长反复确认是不是直系亲属后,答应全免。
然后我就和教务处沟通,把金金安排到我认为最老的老师班里。和教学处谈好了后,我把教学处主任和班主任约出来吃饭,然后每人一箱水果以示友谊。
家里,我得安排房间。唯一一个空的房间我妈住着,我怎么和我妈说呢?我妈在我家住了有一阵了。原先我弟弟的孩子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跟着我妈,后来我弟和弟媳在城里,每个月回来一次给孩子买点小零食,剩下的,孩子的吃穿拉撒到后来孩子上学读书,全是我妈一手包揽。我妈不止一次告诉我,她不仅要养孙子,儿子媳妇回来还问她要钱。我十分不解:“你哪来的钱给他们?他们自己上班的工资呢?”
我妈说:“你那时给我买的失地农民养老保险,现在我每个月可以领到两千多了,还有老头子给人看看大门,也有两千,我们两个人用用是省的,就是你侄儿小孩子花钱多一点,但是还好,用的省一点,每个月就能多出一两千。”可怜的二老。
“那他们自己的工资呢?”我弟弟开出租,他老婆做什么,我还真的说不上子丑寅卯。最开始和我弟一个工厂,后来说太累,自己去做生意,接着我妈说是去酒吧买酒陪酒。为了这个,有一回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两口子打架,不止我弟看到了什么诛心的画面,大马路上把我弟媳的衣服给扒拉了,我知道这两人打打闹闹是家常便饭,那句话若说的她不爱听了,我弟媳可是不管不顾没有恩情可以讲的主。
果然第二天两人又好了。
我妈说我弟媳有钱,有钱也是他们夫妻的事,给不给我弟,是他们的家庭内部矛盾。我叫我妈别管,她听不进。
“你弟弟可怜啊,每天回去,他老婆从头到脚都要搜一遍,连袜子鞋垫都翻一遍,哪怕一分钱都不放过。你弟弟身上是没有一分钱的,他只能问我要钱。”我也无语,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有我妈受不了。
侄儿五年级的时候,弟媳突然说要把儿子接到他们住的地方去读书。后来我妈说是学校通知要处理我弟的儿子了,他打架、骂老师。小偷小摸已经没人能管得住了。我弟媳一边指责我妈没有教育好孩子,一边骂我弟弟不会赚钱,是个废物。转学这是万不得已。
孙子不在跟前,我妈老找我哭。我就接我妈来我这里住。她不情愿,我说我给你每个月500元零花钱,500元平时她一个人的买菜钱,你喜欢干嘛就干嘛,平时哪天想回去,车费我报销,她才答应。这么断断续续就住了小半年了。
现在只能把我妈的房间让给徐炎弟媳住。其实我知道徐炎的小九九,他宁可出点钱,但就是不太喜欢我吗住在我家里。而他家的人那就不一样了。
我把楼上的客房收拾出来,拆了一个全新的四件套铺在床上。都安排妥了,让徐炎看过点头了,他弟媳就带着侄女金金转学到了我们学校。
我还担心他弟媳白天一个人在家会很闷,没想到她和养母婆婆一样是个社交达人。不出三天,她就有了自己的圈子,有时候去打打小牌,有时候和人家一起绣十字绣,有时候去逛街,日子过得比我滋润多了。我每天下班回来都会去菜场多买点菜,当天晚上吃的,还有明天白天弟媳吃的。我想经济上终归我们稍微宽裕一点,我只希望她能记得我们的好不要觉得我们亏待她就可以了。
徐炎想给弟媳找个轻松的得失做,想来想去,最后觉得还是由他出资开个装饰材料店,反正自己公司做的就是这个,工地上都要用,再开个店,也让弟媳能赚点钱。他和我说这事,我不同意。开这么一个店,投入成本不小,房租、装修、材料再加三个店员工资,不下于七八十万,而徐炎自己基本不在店里,用脚后跟想想都悬,我说:“你要帮你弟弟,直接给钱就可以,搞这个店,犯不着,这种店,这里开开关门的太多了。”
我第一次反对徐炎,徐炎很久没回家,甚至他的装饰材料的热热闹闹开张了,大家都去大酒店吃开业酒了,我这个老板娘居然一无所知。
一年后,这家装饰材料店惨淡收场,撑到金金小学毕业,关门大吉。我没问徐炎亏了多少。
而这边,我弟弟一家更不省心。
我妈家的房子是我工作第二年我弟弟17岁的时候造的,和周围拔地而起的漂亮小洋楼一比,实在是太寒酸。我弟和弟媳从没想过拆了重建,我妈只是想想,当做一个梦想。机会源于医院征用。那时征用没那么多钱,徐炎动用了关系,也只比别人多了七八千,总共给了九万。想造一幢小洋楼,自然是不够的。徐炎说,不够的我们承担。
那段时间,弟弟弟媳经常回家,我们想这样好,我们可以少插手,放手让他们两口子去负责。
墙砌到一人高的时候,傍晚弟弟陪我们站在墙边。我弟抽着烟,指着房子说:“我这房子,我要……我还要……”徐炎默默地走开去,一个人到田边去吸烟。我跟过去问怎么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没听出来吗?我也是服了,这房子你弟弟还是你妈的?他出了多少钱?怎么开口闭口都是我要怎样我要怎样?他凭什么说我我我的,在我面前,最起码也该说我们,对不对?”
我无言以对。
房子造到第二层的时候,我妈哭着打来电话。我们赶紧过去,原来我妈已经很小心地把一笔材料款藏到箱子最底层,结果还是被我弟找到了,两夫妻拿了钱就走了。我问我妈怎么知道是我弟拿的,我妈说她打电话问过了,我弟说是弟媳让拿的,弟媳说我弟打牌输了,得去翻本。我已经懒得发表任何意见。但是造房子的工程不能停。我怕我妈又会管不住钱,只能小笔小笔地给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