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高光时刻
七、蛊惑
38、高光时刻
徐炎又要换车了。
我支持。
距上次换车也快十年了。这几年身边的豪车一下子多了起来。徐炎说,一方面是这几年经济发展得快,生意好做;另一方面,拆迁户一下子多了起来。
晚饭后我和徐炎去走路。从内部路走过去,好多地方都红圈圈画着,写了一个“拆”。我们讨论起有多少拆迁赔偿,徐炎说500万,我说是一两百多万。徐炎不信,我告诉她我们办公室就有个老师拆迁了。
我们这位同事比我大一岁,面若满月,脸盘稍大,骨架也方正。她是新陶原住民,离婚已经有十多年了。她有个妹妹。她毕业后就分配在这里,二十年多了。她是从小被父母钦定要招赘的长女,肩负传宗接代的任务,娶的小伙子也是本地的,水厂上班,家有三兄弟,经济条件略拮据,所以也就答应孩子跟同事姓钱。
据钱老师讲,那时家里正逢第一次拆迁,给四间临街宅基地,再加16万拆迁安置费。就在全家忙着建房的时候前夫出轨了,她给过机会还屡教不改,钱老师觉得恶心,选择离婚。前夫原也不肯,但是钱老师父母强势,追到前夫单位和女方单位闹,老太太还有一绝招:就地打滚外加大腿拍得震天响又哭又闹又擤鼻涕,无人敢近身。前夫就只好拿着5万元净身出户。
前夫不久就再婚了,后来又生了个儿子,钱老师倒是和几位不错的男士见过几面,却都没了下文。我很不解,按说钱老师临街的四间四层楼就是银行提款机,自己工作也不错,怎么就这么找不好了呢?有一回,一个快退休的老教师悄悄说,她去年给钱老师介绍了一个大学老师,只见了两次面大学老师就告辞了,老教师说主要不是钱老师自身的问题,但钱老师不能离开父母,而她的父母要求不算少,对方想想还是算了。看来有时候钱未必是最重要的。
钱老师还有一处老宅,围墙残垣,久无人居。前两年钱老师父母张罗着一万元卖掉,结果相差一千元,没卖成;今年老宅竟又被拆迁了,政府划拨一块宅基地,规划建四间五层楼,再补贴120万安置费。钱老师努力控制着嘴角溢出的笑。我们都说,幸好前两年没卖成。我在想,钱老师也算苦尽甘来,彻底走出低谷,迈向人生的钱途了。
有钱也有烦恼。
钱老师的妹妹钱乐乐嫁给一个小个体,做些小买卖,这些年的个体户不像上世纪八十年代,代表的是一个暴发的群体,仅赚些辛苦工资;钱老师的妹妹前两年也退休了,第一次拆迁,她没享受到,那时父母说:“你姐那里么苦,你还来要你的份额?哪有你的份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妹妹虽然不同意,可也没办法,毕竟姐姐遭遇婚变,她这个妹妹要是闹将起来,人家会说她的不是。这回妹妹以为总会分得一杯羹,哪曾想父母说:“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是这句话。妹妹问钱老师,钱老师说:“这是父母做主,我听父母的,你别找我。”
妹妹那真叫是生气。其实妹妹早该知道的,钱老师一家,虽有钱,但都是把钱很当钱的人。据钱老师自己说,她已经18年没去理发店了,她的逻辑是:我的钱,为什么要给别人赚?我们问,那头发长了怎么办,她说自己剪啊,第一次剪的不太好,慢慢地就熟能生巧了。她骑的自行车,锈迹斑斑,她说是她读初中的时候买的,算起来那就有三十多年了;背包带子断了,球鞋带一绑就背着来上班了……这样的钱老师,怎么可能拿出大笔钱来和妹妹分享呢?不过结局怎么样,也没有人关心。
综上所述,拆迁一块地基按当时行情一百五六十万,再外加一百多万安置们应该300万左右。徐炎说:“你同事的是危房,如果有装修,非农业户口的人多,肯定不止。”
好吧,不管人家赔了几百几千万,我们反正没有祖屋拆迁,也没必要操那个心。徐炎要换车,钱够就换吧,刚刚造了房子,公积金也提取了,我这工资余额还不到一万。
徐炎按揭了一辆奔驰s。我还是建议他买奥迪,低调一点,他说干嘛管别人怎么看?再说越是开高档的车去谈生意,人家越是看重你,车就是人的实力。外面的世界我接触的少,就听徐炎的吧。车开回来,那么大气的一辆车,我也跟着高兴,以后他跑长途,应该可以更安全也更省心省力一点吧。
这之后两三年,徐炎的工程合同签到了j省,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开的是奔驰车。
那几年他还搞了些副业,他和朋友炒车位,开始小小试水,尝到了甜味,就合伙买了不少,他钱不够,问我拿,我把住房公积金取出来给了他。不到两年,他说卖掉大半了,我问他我的钱呢?他说:“你那钱,放你那里都不活的,等我多赚点。”我知道他正是需要用钱的,反正自己不用,也不好意思和他计较,只是到现在这十多万连本带利赚了多少,我一无所知。
那段时间是他的高光时刻。
在j省做工程的几年,徐炎和我提的最多的是他新认识的甲方代表老卢。说是老卢,其实比徐炎还小一岁。徐炎说老卢能文能武,能荤能素。徐炎说老卢有个在ktv做小姐的老搭子。我问他老搭子是什么意思,徐炎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想了想:“那你有这样的搭子吗?”
徐炎说:“我怎么会这样?我只是帮他们买单。那种ktv的消费实在有点吃不消,小姐出台费很贵。”
我问他怎么知道小姐出台费,他说:“我帮他们付钱,但我自己没要,不信以后你可以问老卢。”我挺高兴,奖励他一个亲吻。
周三下班后,我直接去菜场。我是食肉动物,徐炎这几年有点转性,喜欢吃蔬菜。这几天他没去j省,问问他回不回来吃饭,想吃什么菜。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接通,他说他今天有客人,晚饭不回家了。我一个人吃饭就简单多了。
半夜被徐炎回家的声音吵醒,我问他哪里的客人,他说j省的,来钓鱼,明天要陪他们钓鱼。这人有钱了就真悠闲,钓个鱼都要跨过省。
第二天下班后去菜场,碰到了徐炎朋友万老板的爱人。她老远和我打招呼,还问我:“昨天你忙什么呀?你老公请我们夫妻一起帮他陪客人吃饭,我想你肯定也在,结果没看到你,你老公说你有事在忙,忙什么呀?”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昨天我没忙什么呀。我只能呵呵呵的笑笑,心里却有些疑惑和不满。是什么客人,只能朋友夫妻来作陪呢?
徐炎是第二天才回家的。我告诉他我碰到过万总老婆了,前天是不是他们夫妻在一起陪客人。徐炎背对着我走进卧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家居服。他坐下来说:“这回来的是老卢,还有他老婆。本来是想叫你一起去的,但是老卢的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情我都告诉过你,你这人说话不过脑,怕你哪句话露馅了,害人家夫妻吵架,我也就麻烦了,所以想了想就让万总带上他老婆过来陪客人。”
我有些将信将疑。徐炎说:“你不信就打电话问老卢。要不我现在给你把电话接通。”
我立刻拦住了徐炎。这一点点小事就打电话给人家,我还要不要脸了?我说:“谁说不信你了?我就是问问。”
“你这样子,摆明了不信我。”徐炎很生气的样子。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行了吧?我没有不信你,只是你事先没跟我说,万总老婆问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啦好啦,是我不对。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萝卜烧肉,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我问徐炎明天去不去接儿子。儿子已经读高中了,周六下午才回来。新车刚买来那几个星期,徐炎倒也愿意去接,现在他总是有事。徐炎说:“这么大的人,自己坐车回来也没什么,别搞得像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一样。”不去接就不去接,还那么多话,我回头打电话给小姐妹,让她老公明天接孩子的时候把我儿子也捎带回来。
这个闺蜜,还是打牌的时候认识的,她和我同岁,叫葛冬梅,她儿子也和我儿子同岁同校。
打牌能识人。冬梅打牌少废话,出牌挺干脆,输牌不输人,我觉得这人脾性率直爽气,一来二去话就多起来了。时间长了,有一回星期天打牌结束迟了,她说一起随便吃点吧,我说好,她说她想再叫上她的一个好闺蜜,我说没问题。三人在餐厅一碰面,原来冬梅说的闺蜜竟是数年前的学生家长晓晓。晓晓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一来二去,大家都处成了朋友。
冬梅告诉我,晓晓现在和一个副镇长组成了新家,她买了30亩土地造了厂房,工厂就整体搬迁过来了;她很为晓晓当年的遭遇不平,她骂晓晓前夫太渣,说恶有恶报,现在报应来了。我估计晓晓前夫绝对想不到晓晓能做成这样的规模。但这艰辛也只有自己知道。
晓晓说起有一回她让冬梅陪她去g省联系业务。g省地广人稀,她们的目的地在一个小县城。两人先在城里落脚,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的模样让两人心里发毛:一个刀疤斜斜的贯穿整张脸,一只眼外吊,已是初秋,晓晓和冬梅穿的是长外套,司机一件短汗衫,手臂上满是纹身。
两人不敢说不要车了,硬着头皮上了车。两人屏息注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冬梅包里有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她的手一直拽着。
冬梅补充说,她悄悄地让晓晓把手放在车门把手上。晓晓说那车实在太破,路也实在太颠簸,她的手好几次从车门上被甩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对方那些男人在酒桌上想欺负她们两个女人,冬梅自己给自己倒满一杯白酒,一仰脖子,一口气喝光了,把酒杯用力搡在桌上狠狠地扫视了一圈,那些男人竟不敢说话了。晓晓说,回到旅馆,冬梅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她要出去买药,冬梅硬是不许她出去。冬梅说怕她出去不安全,两个人离家千里,不能分开。
听他们说着,我想,创业不易,就像徐炎,一步步走过来,我知道他也经历了很多的艰难坎坷,和他们相比,我安安稳稳的守着教师这份职业,虽然也有很多困难,但是至少没有这样惊心动魄的险境,所以也算得上岁月静好了。我不能陪着徐炎出去闯荡,唯有照顾好家里的一切才是对他的支持。
冬梅也会跟我说一些她的烦恼,她家虽然也有个小小的企业,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可以患难与共,不能荣华同享?
我突然想到自己,不会的,我和徐炎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我相信他就像相信我自己,他不会的。
没有信赖的夫妻会有很多麻烦。冬梅帮我把儿子接回来后我们一起吃晚饭,两个小伙子走后,冬梅问我:“听说你们原来的校长家里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出什么事?”
“我小婶娘和你们那个校长住同一幢楼,听她说,昨天他们两夫妻吵架打架,后来警察来了,好像动刀出血了。”
“真的假的,不会吧?她老公脾气很好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那个校长是不是长得很漂亮的?他们说起来,她身后的男人可以坐一桌呢。”
“别乱说,有的人可能是嫉妒。哎,女人做点事也不容易,总得靠大家帮个忙吧。”说着想到晓晓,晓晓这一路也是披荆斩棘,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