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柳暗花明
28、柳暗花明
2000年,新的纪元开始了。一切变化也在悄然进行。那一年,徐炎重新找到了一份没有底薪的推销工作。他先后推销过大理石、水泥、包装纸箱、装修材料,最后锁定在外墙业务上。
徐炎的第一笔业务并不大,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给他一个机会。徐炎生母的母家有个表舅,表舅和表舅母都是读过中学的人,在那个年代是大大的知识分子。他们育有三孩,老大62年生人,毕业于上海交大;老二和徐炎同岁,65年出生,毕业于复旦大学;老三和我同岁,浙江大学的毕业生。那年代,考中专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徐炎说,那时乡下小孩子一身泥巴一身脏,扎猛摸鱼木头枪,犄角旮旯都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但表舅家的孩子极少出来,就在家里看书写字。表舅家在方圆数十里的地方创造了真正奇迹。老一辈人说是他们家祖上坟头冒青烟了。
表舅家的老二时任集团负责人,让徐炎运了五六吨材料过去,那时市场还不成熟规范,徐炎每吨赚了六七百,远远超过了我一个月的工资收入,重点是他找到了自己。亲戚还给他介绍了几个潜在客户,为了争取到,徐炎每天步行都在七八公里以上,有时回到家都晚上九点多了,还没吃饭。所幸在他创可贴一样跟了半年单之后,这群潜在客户中有一个也签了合同。徐炎想寻找质量更加可靠点、给货价低一点、名头再大一点的生产厂,于是又认识了另一群做营销业务的人和一些生产企业,他的圈子就这样,像一滴墨汁滴在生宣上慢慢渲染开来。
工作有起色了,徐炎在家的时候反而会主动帮我带一下孩子,有时带着孩子出去逛半天才兴高采烈地回来。我很知足。
那一年,我们撤县设市。其实到底是叫县还是市,对我们来讲,只是写的时候不同,其他都没啥感觉。
这个学期,有一次年轻教师的优质课要放在在我们学校比试。我曾得过一等奖,这回竟收到通知被列为学区评委。
晚上,电话响起,是个陌生号码。听声音对方是一名年轻女性。她说,她是大山镇的参赛教师,叫张惠莹。一听是我原先工作过的学校,我倍感亲切,问了她现在的学校状况,她回答得很具体,最后她说想让我给她的教案提提建议。从没有碰到过经会这么被尊重被人当回事的,我有些无法招架,说:“建议谈不上,要么一起讨论。”我也不敢擅作主张瞎提建议,毕竟评委不是我一个。
正式上课那天,总共有5位年轻老师的课。张惠莹是一个丰满白皙的女性,一双恨天高,使她走路很有风姿。她的课还是很不错的。课一上完,她就来征求意见,很认真的一个个听取,还会问一点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汤校长也走过来,问她是哪个学校的。我把教案本递给汤校长,指着名字说:“汤校长,这个就是她。”又对张惠莹说:“这是我们校长。”
张惠莹立刻微微鞠躬,满脸春风地问好。
那时候网络还没有像现在那么发达,电脑也只有中层以上的办公室才给配一台,使用率很一般,因此一个月多后,临近期末,获奖通知发下来,张惠莹毫无悬念的拿到了第一名。
学期工作圆满结束,最后一天离校前,汤校长又安排我们中层处室的老师们一起吃饭。席间,汤校长提出下个学期招收一个小班的想法,大家都表现得很有兴趣。那时先富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私立学校有贵族班级,收费高的吓人。汤校长说他已经把这个想法和教育局汇报了,教育局是支持的,收费可以自主,但不能收的太高。有的老师就说这好啊,到时候可能一个班太少了。汤校长说先发通知宣传,看下学期情况。
暑假才过了一半,校长打电话来,说要我下个学期把教学处的工作全面负起责任来。我很纳闷,我的顶头上司吴主任呢?汤校长说吴老师被区里一所知名小学调去当副校长了。吴主任是“三高”人群:智商高、情商高、工作能力高,已经名声在外,他高升也应该是迟早的事,没想到这么早。让我负责,我还是新手。我有些激动不安:“我,我不行啊,我没经验,怕做不好。”
“经验是在工作中积累的,放心,我会帮你,另外还会给你安排一个助手。”我想问问助手是谁,想想还是算了。
22号中层以上开始正式上班,这一天我看到了教学处的另一位老师,也就是汤校长说的助手,竟然就是上学期刚获奖的张惠莹。我们两张办公桌面对面。真是世事无常啊。
23、24号两天新生测试,主要判断智力状况和知识能力水平,此外有班额22人的小班化教学介绍和收费标准,每人每学期额外付费一千元,想报名小化班还得当场填写申请。两天下来,申请超过五十份。校长和我们商量,因为申报只有一个小班化教育,最后决定这个学期不增加班级,但班额从22人增加到25人,先看分班测试成绩,择优录取,同等条件谁先付费录取谁。
我凭身第一次那么香,电话打来都是问能不能把他家的孩子录取在小班里。有的甚至直接提着烟酒过来,我又害怕,又有些得意。但是我没办法开后门,这事老大说了算,我可不愿单独去找老大。
汤校长来我们办公室找到我,对着张惠莹夸了我一大堆,然后说:“韩老师,小班化教育的师资力量必须是最强的,我们要打造最好的成绩和口碑,不然对不起家长,你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老师,所以这个班的教学工作,我们想来想去,非你莫属。”我一听,这怎么行,我分身乏术。没等我开口,老大接着说,“我们知道,这样你会太忙,这里教学处的事情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小张老师,你要多替韩主任分担,工作要主动一点。当然,考虑到实际情况,小班的副班主任会给你安排一个得力的,你看这样可以吧。”
我还能说什么?这下我是双主任了,这官帽子是不是比校长还多。我暗暗自嘲。
开学前几天,我和张惠莹一边忙着排课,一边我还要熟悉班级情况,儿子幼儿园还没开学,小东西跟着我披星戴月,好在他爱玩但从不走远,有两回玩累了他就缩在仿红木沙发一角睡着了。
28日,我们终于排好了每位老师的课和每个班级的课。那时没有电脑排课,我们足足熬了三天两夜才基本成型。宣布任务后不久,就有一位中年的男老师老乔来我们办公室,逗我儿子玩了会儿,看张惠莹出门了,问:“韩老师看你辛苦的,小孩子可怜。”
我笑笑:“没办法,我们都是新手。”
老乔看看门口说:“你们那么辛苦,还有人说风凉话,你知道吗?”
在我追问下,老乔告诉我有哪几个老师在说我们的课排的不科学,甚至有谁在说我打击报复才故意这么排课。我听了,瞬间血就往脑门窜:什么人啊,我们真辛辛苦苦,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怎么这么说我?看我脸色难看,老乔劝我别生气,不被人理是很难过的事,他理解的。正说着,张惠莹回来了,老乔就走了。我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小班的课桌是定制的,每个人还有一个小储物柜,讲台上有一台电脑,在那个年代的新陶镇,实在是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完全配得上多交的一千元。接下来我们的教学也不能让家长失望。我和张惠莹说好,第一个星期,教学处的事,她能处理就处理掉,处理不了我下班后尽量完成,或者可以直接问老大汤校长,等我把班级的事理顺了就好了。张惠莹点点头。
为了教会小孩子从哪里走上来盛饭菜,然后从哪里走回自己座位;饭菜先盛哪个,再装什么;吃饭的时候怎样拿调羹;吃完怎么摆放餐盘,整整练了将近两周,那两个星期,我是全校最后一个吃饭的,也是吃饭速度最快的,有时来不及只能不吃午饭。然后包括怎么上洗手间,文具书包的摆放整理,都一个一个指导,隔一天就给每个家长书面反馈孩子情况。好在这些孩子家长基本都是六零后,他们的品质和以后的独生子女是不同的,虽然他们文化层次未必很高,但是他们延续了父辈的勤劳善良,知恩讲理,和老师的沟通并不艰难。半个月,小班的班级建设成集聚已经初见端倪。我欣慰,但没有喘息的机会,成绩是硬道理。
那段时间,只要教室里没有其他任课老师在上课,我就待在教室,或者教孩子拼音写字,或者带孩子整理教室,处理班中偶发事件。我很少有时间呆在办公室。第三周后,我开始有多一点的时间坐在办公室,我发现几乎没有积压什么工作,我不得不对张惠莹刮目相看。张惠莹说:“哪里呀,都是汤校长帮我处理的。”
有一次汤校长来我们办公室,交给我们一个局发通知。他把通知递到坐着的张惠莹手里,站在张惠莹身边,一只手很自然的搭在张惠莹肩头,张惠莹抬起头,满眼崇拜的抬起头,甜甜的笑着问校长怎么发下去。我赶紧低下头:“张老师,看看是涉及老师还是学生?”
汤校长呵呵一笑,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说:“嗯,对的,韩老师班级还好吧?有没有什么需要学校为你撑腰的,尽管说。”
“没事没事,都挺好。”
后来有几次我急急忙忙回到办公室碰到汤校长也在,他有时坐在我的位置上和张惠莹说着什么,有时站在离张惠莹很近的地方。
那时我们老师的待遇正在逐步提高,学校需要完成的社会性事务偶尔会有,但基本上都是教育教学工作,忙过了开学初的那一段工作,后面就稍微正常了。只是对于小班化教育,我对自己要求比较多。既然学校把这么多重要的担子交给了我,那我就要努力做到最好。国庆节后的那个周四,我们一年级召开了家长会,我们班家长到会率100%。看那些比我高大比我年纪还大一点的家长很认真地坐在孩子位置上听我侃侃而谈,我感到自己很高大。我油然而生强烈的使命感,我有信心。
楼下的行道树叶子已经落尽,枝枝丫丫上没留下一片叶子,风变得更硬了。已经到了期末的时候,那天是周末,我正在厨房做饭。读中班的儿子一个人在客厅玩耍。徐炎回来了,站在我身边,笑眯眯地:“车子开回来了。”我立刻扭过身子看着他:“真的吗?”
徐炎推开厨房的窗户:“你自己看。”
我踮着脚,探出身子,但还是没看到。油锅已经开始冒烟,我犹豫了一下,熄了火。我让徐炎抱上儿子,我跟着来到楼下。那是一辆黑色桑塔纳,看起来和新车没有什么两样,它静静地趴在马路边上,好漂亮啊!
邻居正围着车在点评,看我下楼,笑着说:“你老公给你买了新车,你还要烧饭吗?今天就吃饭点饭了!”我笑笑,心满意足的回去就做饭了。
徐炎爱车。从摩托车到三卡再到破面包车,他都很爱惜,他很想有一辆自己的小轿车,两年前他就说过,但是那时我觉得梦想太遥远,不在考虑范围。上个月他又跟我说,有个单位要转让一辆桑塔纳,价格很公道,他很想买。他说,有一辆车,也方便他去谈业务。我觉得有道理,只是小轿车,那是多么奢侈啊。我问要多少,他说六万八。
“六万八?我手头只有几千块钱,我们哪来那么多钱?”我是不反对他买车,但我手上没钱,而徐炎所赚的钱,我从不问他要,一方面他做生意,随时需要钱,另一方面,他也从没说过把钱交给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手上有没有钱。
“你都给我,另外的我能凑起来。”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车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