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围困

第219章围困

此后数年，他们一个浑然不觉，一个刻意躲避，虽时时都能共处于同一个屋檐下，却每每都只能擦肩而过。  他那样的大人物，又怎会注意到自己这种小宫女呢？

想到这里，她有一点难过，更多的却是安常守分的平静。

唯一一次相交，是他“离世”前的秋天。

自开春以来，她就听说这位大人病入膏肓，恐难捱过今年冬天。难得他来东宫，女孩得知消息后破天荒地潜入正厅，悄悄拿眼去瞧那个依然镇定自若的人。

不对啊，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多是脸色更加白了些，笑容更加懒了些。

女孩记得，奶奶可是活到白发苍苍才去世，且最后两年都只能躺在床上，由由幼小的自己伺候汤水。

大人这副模样，哪里像是将死的人啦？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然而，为了不被发现，她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地贴在某个缝隙里，耐心等待着他们谈话结束。

喝完两壶茶，那位大人开口告辞，前太子起身相送，巴巴地望见他们走远，她才得以闪身离开。

本想着这次偷窥不会被人发觉，她安心回到自己所居的房间，却哪知会因此错过师父放出的集合讯号，要被罚在槐树下连续站桩5个时辰。

正自腰腿酸软之际，她遇到去而复返的太傅大人——她当时只顾着吃惊，忘了去想他因何会出现在此处。

虽说即便是着意打扮，她也算不得美人，可于此等情形下相见，还是会让女孩心里升起无地自容的愧意。

当然，那位大人倒看不出什么，只一脸和气地问：“你是东宫的小丫鬟？”

这里是与东宫相连的演武堂，她自然不会以为，眼前这位从没打过照面的大人，会认得形似路人的自己。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早已发现上午藏身大厅那桩事。

这下子，除了羞惭，女孩更是臊得满脸通红：“我，我，我不是，不是……”

她着急得连“奴婢”二字都忘了说。

望着急得满头大汗的女孩，季原心道：这小丫鬟胆子虽肥，说话却不大利索。

便存了几分谑意道：“你‘不是’什么？‘不是’东宫的丫鬟，又或者，‘不是’上午偷看太子和本官那个人？”

他果然注意到了……女孩心中慌乱，当下也顾不得必须保持的姿势，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恕罪，奴婢没有，奴婢不是……”

她这个一紧张就口吃的毛病真是要命！

后来想起，那次相遇简直再糟糕也不过，看来古人说“相见争如不见”，诚不欺人！

还好，她虽解释不清，那位大人倒不怎么在意，心慌意外的女孩被柔和的气托起，对方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不打算追究此事了么？女孩怔怔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开口：“秋奴。”

“唔，”他皱起好看的眉，似乎自言自语地道：“这个‘奴’字不大好。”

说罢，便自转身扬长而去。

独剩她站在落叶飘零的槐树底下，木木地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

在接下来的冬天里，宫里宫外都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冬至过后，先是这位大人如传言般薨逝，再是陛下和贵妃相继染上风寒，宫人太医们尽都忙翻了脚，反倒似她这等不入眼的小宫女，整日里闲得发霉。

东宫里好多姐妹因为太傅大人过世而嘤嘤哭泣，她没哭，因为她不觉得那个人死了。

不过就是再不相见而已，她都可以努力活下去，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应该也一样。

看不见就看不见呗，她也看不见爹娘，看不见家里的兄弟姐妹，看不见给她削过木马的大壮哥……这辈子，她相见而不能的人多了去了。

她本是注定要在这深宫中孤独终老，他们本来——就不该有所交集的。

只是，几年过后，东宫换了主子，她的师父亦无缘无故地消失。

她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不好奇也不过问。

新太子来自民间，他的品味与以前那位倒是截然不同，总之，她很快就被上头从许多宫女与暗卫中挑选出来，并时时委以重任。

拜见新主子的时候，上面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道：“念秋。”

……

原以为，她如今过得很好，她早已告别过去。

甚至于，从去年到现在，宫里隐有传言说，那位大人并没有死，他以别的身份活在世间，她听完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所有自认坚强与刻意忘却，都在听“秋奴”二字时，变得土崩瓦解。

“太傅大人……”碾转过千百回的呼唤出口，她努力抑制着发颤的声音，张开的手臂开始缓缓垂下。

回忆不过一瞬，却似藏着沧海桑田。

话本子上写才子与佳人相会，往往会选某个阳光晴好的春日。

依依杨柳暖暖和风之下，含娇带怯的美人回头一笑，恰似满山桃花灼灼其华，多情公子亦在此时失魂更失心，从此情有独钟矢志不渝……

可她不是什么美人或小姐，她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全的小宫女，是戏台子上人人都可以客串的小边角——然而，这一生，即便卑贱如她，终归也是要为自己活上一回吧？

脑子里还在为是否抗命而天人交战，身体却诚实地侧步相让。

然而，“快走”两字尚未出口，利箭带起的风声已然响起在耳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