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尉官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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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尉官

第093章尉官

“以生民百姓为先?克勤于邦,克*俭于家?”我诧异叹道。

陛下嗤声道:“克勤于邦,克俭于家。若是如此,怎会有穿城引水,大兴土木之事?放眼长安城内,何人府宅堪与成都侯府相比?千丈之池,华盖之船,就差没有积土为山,作瀛洲、蓬莱、方壶于湖中了。”瀛洲、蓬莱、方壶正是太液池中的三座假山。

“可这份供词中,将成都侯撇得一干二净。还专门提及,此事乃是一人所为。”我颓然道。

“恰恰是欲盖弥彰,掩耳盗铃。”他盯着最后的血指印,血色也来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言及所贪钱财,为私所用。可陛下说他家宅之中,抄没银钱,仅十余缗钱,妻儿又是麻布粗衣,家室之内,并无值钱之物,那么所贪钱财,究竟用于何处了呢?总不能全部落于腹中,吃干抹净了?供词之中,并无涉及,司隶校尉审问了数日,也没有问及此处?”

“朕也有此疑问。不过,尉官说,尚未问及,此人便自尽了。”

“他是……如何自尽的?”

他似是一怔,擡眸看我:“你言下之意,不是自尽,是有人为掩饰罪行,蓄意谋杀?”

我忙摇头:“陛下,我只是忽然想起来,诏狱的吏卒曾同我提及,狱中看管极严,不见刀斧利器,且无绳索铁链,更无毒药鸩酒,连墙壁都无利角,探视之人亦受严格检查,不许夹带私物,又有吏卒日夜监视,怕的就是受审之人,自绝于世。诏狱如此,司隶校尉的监察狱,难道不防?一位重要案犯,其所犯之事,又甚为陛下关切,为什么能轻易自绝于狱中?”

他眸色变得诧异:“去过一次诏狱,你倒是知道了不少。”

“出于好奇,多问了几句罢了。”我哂笑道。

“尉官在殿外候命,让他进来回话。”陛下传了左右之人。

我退避到了偏殿,隐隐看到司隶校尉的长官瘦小精干,步履轻捷,入殿之后行了稽首之礼,还未等他行完大礼,陛下又问了贪腐钱粮的去处。

得到的答案自然与先前无别:“陛下明鉴,此人深感愧对朝廷,愧对陛下,臣尚未问及此处,便畏罪自尽。至于钱粮去处,想必早已在数月之中,挥霍一空,不遗一钱。”

陛下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微微蹙了蹙眉,冷冷追问道:“此人揽尽罪责,字里行间,已有自杀谢罪之意,可为何你在其认罪之后,不好好看守,而是,任其自尽?”

“陛下,是臣大意!此人一见刑具,畏惧不已,受审之时,更是哭天抢地,万万不像是会自绝于世之人啊!至于看守不当,臣,臣已然处置了涉事吏卒,将他们统统革职。臣也有罪,不察之罪!陛下恕罪!”尉官依然稽首于地,闷声号道。

“是不察,还是不愿察之?”这个声音冷峻,带着利剑似的锋芒,让殿中的温度骤然冷了几度。

“求陛下明鉴啊,臣……臣……”尉官感受到了寒意,磕磕绊绊地开了口,但没等他从打颤的齿间,挤出有含义的字来,剑光已经作了闪电,预告着惊雷的落地:

“你说,成都侯给了你什么好处?”

“陛下明鉴,不曾,不曾有,臣怎敢……”惊雷落在尉官的头顶,使他气息微弱,脖颈折了似的,沉沉地落于地面,身子伏得越发低。

陛下不再逼问,而是悠然换了一个话题:“你审讯之时,用的是何种刑罚?”

他既倒伏在地,不敢乱动,于是和我一样,摸不着头脑,但这个问题不至于难以作答,晴空霹雳蓦地停止,眼前只见恢复了的青天,一片清明。尉官定了定神,从瘫软中又生出一丝力气来:“回陛下,臣用的不过是笞刑。”

陛下嗤笑道:“只是笞刑?这案牍之上,血迹累累,倒不似笞刑所致。”

“陛下明察,还有,还有鞭刑。”他颤声答道。

“笞几杖?鞭几何?”陛下又问。

“笞……两百,鞭……鞭五十。”他如是回答,声音低了下去,比他的头垂得更低。

“日日如是?”

“是……陛下,此人狡诈,一开始拒不肯言,不肯认罪,臣只好施以笞刑与鞭刑,以示告诫。”尉官振振道。

“笞何处?鞭何处?”陛下的问题紧随而来。

“回陛下,先是笞背,后是笞股,鞭……鞭及全身。”我仿佛看到,一个血人,跪在这份认罪的竹简面前,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而身后的吏卒,就像阴魂不散的地狱使者,追着他,一鞭子接着一鞭子抽过来,敦促其快一些画押。

“施以笞刑,日两百,加上鞭刑,日五十,然后他就统统招认了?”陛下追问道。

“回陛下,是。”

“真是,好手段啊。”陛下唇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尉官看不到他的表情,闻言似乎舒了一口气,伏在地上的身子也不由得歪了歪。

“你既不肯说,成都侯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包庇于他,那朕也令人日日笞你两百,鞭五十,不招供,则不止。”这个声音毫无厉色,慢慢悠悠,风轻云淡。

这风刮到尉官的耳朵里,忽然变成了会咬人的邪风,这云飘到他的眼里,也忽地成为了野兽的模样,张开了大口,要夺了他的命去。

那尉官愣在了原地,惊惧使他失去了寻常的反应。

陛下见其不作声,对左右道:“来人,拖出去,送到诏狱,日笞二百,鞭五十,不许留情,打到他招认为止——”

直到侍卫铿锵的脚步与甲胄的轻响落入耳中,他才回过神:“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臣招供,臣招供!臣也是被成都侯所欺,臣于司隶校尉中,出入已有十年之久,都是得罪人的活儿,手上沾了不少血,难免与人结仇,被人怀恨于心,成都侯攥住了把柄,以此……威胁于臣,臣,臣若是不这般做,不威逼这属官认罪,自尽谢罪,成都侯也不会放过臣啊。”

陛下恨恨地问道:“朕追查成都侯贪渎之事,就是为了治其之罪,你却怕他日后报复于你?”

“成都侯乃陛下舅父,太后兄弟,哪怕丢了官职,甚至失了侯爵,其,其势力犹在,陛下素来宽仁,加上太后慈心,倚重外亲,成都侯大概还会免于责罚。来日,来日,若追究此事,臣必在劫难逃。司隶校尉虽是陛下直属,但在朝中不过微末小官,成都侯要想报复,弄死臣,定然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哪怕,哪怕——”

他说到此处,擡起头来,向上望去,碰上了陛下的怒目。我才看到这个人的眼睛,猫头鹰一样的双眼,让诗中的鸱鸮一下子有了形象。

这双猫头鹰的眼睛里此时滚上了浑黄的泪珠:“——哪怕这次成都侯难逃罪责,若是因为臣以司隶校尉之名,坐实了其罪证,致其获罪,成都侯族人,遍及朝野,大司马大将军王凤,车骑将军王音,皆,皆位高权重,来日,可不会放过臣啊!”

他哀嚎了这几句,又磕下头去,眼泪顺着他打皱的脸,滴到他面前的地砖上,同竹简上的血点子一般大小,顷刻又变作了晚至的暴雨,“臣也有妻室儿女,家有七旬老母,臣,臣实在,实在难为。”

“司隶校尉之中,是否都是与你一般想法?”

“回陛下,不仅是司隶校尉,遍观朝野之内,谁人敢言王氏侯爷的不是啊?”从他的

“朕竟不知,这个天下,已成了他王氏的天下!”陛下愤然起身,“来人,将他拖到尚书省,让尚书好好审问。其渎职之事,恐怕远不止这一件。若有所隐瞒,便让尚书施以鞭笞之刑,留着一口气答话就行!”

他稍稍停顿,又厉声加了一句:“且要严加看守,不许其自尽!”

“陛下,陛下,臣知罪——”这个声音随着侍卫锵锵远去的步伐,由认罪变作求饶,渐渐远了。

“先是京兆尹,如今又是司隶校尉。朕没想到,成都侯的手伸得这么长,连司隶校尉都被其染指收买了。”陛下坐了下来,拳头落在了案几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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