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春宴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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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春宴

第087章春宴

桃李争妍的盛景已过,桃瓣成雨,梨花落雪,已道春休。

宫宴依旧设于太液池畔的凉风亭中,只是重阳时节的黄花满园换做了花褪残红,青杏娇小,桂子临水换成了绿杨烟波,春阴垂野,唯有杨花榆荚佯装成飞雪的模样,乘风而起,好像要让人回忆起四个月之前的元日盛景。

可树下的美人面却少了。郑少使尚且在禁足之中。王𫰛娥依旧不见踪影。

马婕妤立在一株红杏之下,神色落寞地望着寂寂空枝,仿佛为了弥补错过春日盛景的缺憾,她这次穿着一件妃色的深衣,似要化作杏花的模样,费心挽留这春光。

班婕妤静立于湖边,春风吹起她身着的素纱衣,里头淡青色的深衣显得愈发朦胧,好像也将她变成了烟波江上的拂堤杨柳。

卫婕妤正婷婷袅袅地向她走去,她身着茜色上襦,底下却是一袭纱縠制成的罗裙,在轻风吹拂下鼓成了花苞的模样,发髻上缀着金色的花枝步摇,耳上则垂着明晃晃的红玛瑙,像是铁了心要与这春日的残花争艳,远而望之,也确实如同一片绿荫之中盛放的芍药。

不过,再是华丽,也不敢占了花中之王的身份。皇后乘辇而至,一身鹅黄色信期纹绣的曲裾深衣,衣领与宽袖上则是朱砂红的玄鸟绣,发髻之上唯簪一个碧玉华胜,两侧则以白玉凤钗左右横之,与双耳之上的明月珰交相辉映。无论是淡淡杏花,还是晔晔芍药,或是依依杨柳,皆盈盈拜倒,朝圣百花之王。

牡丹国色,但仿佛为了凸显出自己与百花的不同,神色肃然,并无笑意。

直到陛下的乘舆姗姗来迟,牡丹才卸下了淡淡冰霜,在那白玉之面上泛起了一层绯红,一层轻粉,从冷美人变成了观之可亲的模样。她浅笑嫣然,立于众人之前,朝陛下行了福。

陛下脸上似有倦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人群,便问:“王𫰛娥不曾过来吗?”

皇后赶紧答道:“陛下,妾昨日去了凤仪宫,原是前去请王𫰛娥,奈何如今已是春夏之交,王𫰛娥前些年不慎又得咳喘之症,太医令言,咳喘之人,最忌蜂飞蝶舞,杨花纷飞。故而,妾也不敢多请,若是春日宫宴,又添病痛,直教人心疼。”

陛下轻叹了一声,怅然道:“也罢。朕只记得,阿青最喜阳春时节,原先身子无碍时,还喜放纸鸢。”

皇后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一晃已经五六年之久了。可谓逝者如斯夫,王𫰛娥刚入宫的样子犹在眼前。妾昨日同王𫰛娥叙了家常之言,看王妹妹之病倒是有了些许起色,想来,王妹妹尚且年轻,或许惜福养身,又有太医令悉心照看,再过两年,病愈如初,也未可知。陛下切莫挂念,反而伤了圣体。”

只是逢年过节牵挂两句,倒不至于伤了身子。我腹诽。

“陛下,妾尚有一请。”皇后又朝陛下盈盈地行了福。

“有话直说,不必多礼。”

“谢陛下,妾愿请问陛下,不知可否着人去请郑少使,说起来,郑氏禁足宫内,一晃已近一月。”

陛下听到郑少使这几个字,蹙了蹙眉:“郑少使生造谣言,擅弄是非,使得六宫不宁,只是禁足内宫,一月而已,何足道也?”

“郑氏禁足,虽只一月,但日日以泪洗面,神思郁结,伤了她自个儿的身子也罢了,可若是伤及了……”陛下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皇后便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垂眸道,“妾身妄言,思虑不周,望陛下恕罪。”

他冷冷笑了:“皇后执掌六宫之事,又要操持宫宴事宜,免不了有不当之处,朕怎会怪罪?不过凡事,皆要多思多想,不可人云亦云,或是为旁人所惑,当顾全大局才是。”

这几句话像是对上次之事的强调与提点。皇后骤然敛了笑意,有些惶惶然,像是牡丹蓦然失了颜色。可终究还是花王,哪怕失了色,依然端然而立,轻轻称了诺。

陛下却淡淡道:“你近日清减了不少,也该养养身才是。可别因后宫削减用度,委屈了自己。”

皇后的浅笑因这句淡淡的关切,去而复返:“妾为六宫之主,此皆分内之事,能为陛下分忧,乃妾身之福。陛下为了社稷福祉,日理万机,少得闲暇,自二月祭天祀地之后,三月又微行去灾患之地,检视河工之事。若论妾之内宅辛劳,不及陛下万分。好在治水之事一切顺利,妾听闻近日平原郡河堤已合龙门,实在是社稷大喜。”

卫婕妤听闻此言,在一旁笑吟吟地补充道:

“陛下不顾辛劳,一路跋涉,亲临水患之地,亲自督导河工之事,必然是将福气带到了此处,这不,陛下微行才未多久,龙门便顺利合上了,这不是天子带去的福运,又是什么呢?今日,怕是上天也来贺喜了,晨起之时,明明天色昏昏,似有雨意,过了食时,却天清气朗,日光和暖,这岂非上天也来朝贺了?”

马婕妤在一旁嗤笑了一声:“还是卫婕妤会说话,皇后殿下且才说了一句,卫婕妤却能细细展开,说上十句。妾只是心里疑惑,卫婕妤看这杨花飞舞,是否觉得,那是杨花也在庆贺,故而起舞,而水波拍岸,那是水也通了灵,正为了朝贺而奏乐呢?”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怕出声惊扰,只能紧紧咬着唇。皇后嗔怪地望了马婕妤一眼,马婕妤却又不屑地打量了一眼卫婕妤,才止了她的嘲讽。

陛下不以为意,只是往人群中随意扫了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我,冲着我笑了笑,我便从那使劲憋着的笑中释放了出来,朝着他粲然一笑。

皇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我,微微蹙了蹙眉。陛下回过头同皇后说道,“朕原先便同你提过,赵婕妤知闾阎之事,又有算术之才,你若能教她一些六宫之事,她日后必能辅助于你。如此,皇后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赵婕妤同陛下微行,论及辛苦,应当不比妾少。赵婕妤确实聪敏灵秀,可毕竟进宫不足一年,六宫之事纷繁复杂,恐一朝一夕难以尽数知悉。而后宫之内——”皇后迟疑着说,“陛下也知,不少人与赵婕妤素有嫌隙,赵婕妤若是协理六宫之事,恐怕不足服众。”

“可还有人在背后言赵婕妤不是?”陛下微微蹙了蹙眉问道。

皇后惶惶然答道:“妾失言了。若有此事,妾身为后宫之主,必将严惩不贷。后宫众人,自上而下,当谨遵陛下圣意。”

陛下点了点头。一时间,似乎周围有不少目光落了在我身上,有鄙夷的,有忌妒的,有不屑的,像是一根根尖针。我再也笑不出来,虽没有环顾四周,却感到周身微微刺痛。

“不过,若是言及后宫削减用度一事,自元日以来,如今将近五月之久,后宫姊妹,为了河患灾民,社稷绵延,人人尽心竭力,不敢怠慢。节俭一事,成效卓然。妾在月初之际已召见过少府汤官太官执事。不过大长秋新任不久,计算各宫用度,耽搁了数日,直至前日才出了奏报。陛下今日若是得空,妾必当细细言之。”

从陛下的神情中,我看不出他究竟关不关切后宫节俭用度的成效。可我却是内心急切,恨不得皇后当下就展示出一份收支账目明细的报表。

我立在众人之后,翘首望着陛下,可惜我们全然没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我心中的迫切之意也丝毫没有传染到陛下的身上。

陛下只是略略点了点头,随口道了一声:“皇后为此劳累了。”然后便径直走到了设宴的凉风亭中的上座。皇后紧随其后,众人亦步亦趋,皆入了座。

比起重阳之时,歌台暖响,春光融融,令人将秋风误作了春风,此时的清风拂面,是真正的软风,和风,暖风。这样的和软之风扫过凉风亭,将四周的风景也扫成了与四时不同的模样。

绿树四合,以树干为柱,枝条为梁,绿叶为帐幔,天光为屋顶,绿草为绣毯,想把这亭子也围作深深的殿阁,湖光与山色却从这树影之中透过来,白银盘中,青螺点翠,惊鸿之面,浮光掠影,却欲把人引到那更加开阔的天与地中。

“姝儿,看什么呢?”我的心驰骋在树影横斜之间的天与地中,却被一个声音拉了回来。

我回过神来,随口答道:“看太液池上,水光潋滟,晴色方好。”

他又笑吟吟地问及:“比之昆明湖,如何?”

我思忖了稍许,便说:“或许是时节不同,太液池与昆明湖,若是比之西子,一个是淡妆,一个是浓抹,但皆是相宜。”

“这比喻也是新奇。昆明湖上,你原说是要作诗的,可只字未提,回了宫就作罢了。不如今日将所欠之诗补上,如何?”

我讶然道:“陛下,可如今未在昆明湖上,诗兴已过,如何还能补上?”

陛下却莞尔道:“不必自谦,你方才说到水光潋滟,晴色方好,朕倒是觉得,这随口所言的两句,便能成诗。”

这两句是千古绝句,自然能成诗。我不再做声,心里暗暗叫苦。

皇后含笑看向陛下,问道:“陛下同赵婕妤微行,可是还去了昆明湖?妾倒是思及,建始二年,陛下带着妾往上林苑游猎,也是如此春日,于昆明湖上泛舟,妾抚琴成曲,而陛下击缶相和,如今一晃,竟有六年了。”

“难为你记得这般清晰。皇后琴技一绝,朕那日多喝了几杯,兴尽晚归,酣眠于行船之上,夜半醒来,倒是见着星辉月色,又是另一番盛景。”忆及往事,他的眼里也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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