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生母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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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生母

第108章生母

翌日又是一个阳春之日。我拉着陛下早早便来到了太液池畔,陛下已命人去长信宫将小皇子抱过来。

在小皇子到来之前,我和他闲庭信步,湖边的梅花大约感知到了春日的好处,舍不得凋落,在二月之时依旧开得正艳,桃李还未盛开,杏花尚且含羞,这是初春唯一的热闹。我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折下了一段一尺长的梅枝。

“高处的花开得更盛。”我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然后,身边窸窸窣窣地下了一阵梅花雨,转身,只见陛下拿着一根三四尺长的花枝,上面密密地开着几十朵花,递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肩上还落了一些梅瓣,是他折枝的证据。

我含笑摇摇头,推开了他的手。

“这可是朕亲自为你折的——”

他的话音未落,李内侍小跑了两步,走近了,弓着腰说道:“陛下,婕妤,小皇子同乳母已经到了。”

我举着花枝,便朝梅林外转了出去。陛下不疾不徐地也往外走了出来。

“好妤妤——好妤妤——”奶团子似的小娃一见到我,便在乳母的怀中扭了扭身子,张开了双手,似乎想要化身成小小的飞鸟,从乳母身上,飞到我的怀中。他唤着我,一双占了脸颊一半的大眼睛已经弯成了上弦月。

这样的笑容也从他的脸上,飞到了我的脸上,同样飞到了他阿父的脸上。乳母见到陛下,赶紧下跪请安,小皇子也趁机从那怀里挣脱了出来,撒开小短腿跑到了我的面前。

“兕儿,过来,让父皇抱一抱。”他的阿父笑着朝这个奶团子招招手。小娃却只是斜眼看了这个男子一眼,像是不认识似的,连笑容都收敛了,眼睛从弦月变回了满月,一双小手依旧抓着我的裙子。

我蹲下身来,将梅花在他眼前晃了晃:“兕儿,花花!”

他接过了梅枝,便忘记了旁边一直盯着他看,又想要抱抱的陌生男子,小胖手举得高高,像是获得了一件珍贵的战利品似的:“花花,花花!”他举着花枝,跑回去,给他的乳母炫耀这个新玩具:“花花!”

“是是是。”乳母还跪在地上,微微擡起头敷衍着她的小主子。那些照顾他的侍女也是。

“都起来吧。”陛下在他的孩子那里碰了壁,才注意到了这些跪地的侍从。

“陛下的花儿呢?”我提醒道,陛下才恍然大悟,用手上更长的花枝,向他的孩子摇了摇:“兕儿,这儿也有花——花花。”他说到后面的叠词之时,舌头几乎打架。

孩子看到了那三四尺的繁花,才总算给了他的阿父一个青眼,颤颤巍巍地跑了过去。

“叫一声父皇,便把这花给你。”他弯下腰,朝他的孩子讨价还价道。

小娃不明其意,或者懒得理会,只是伸出小手,将他手上的花枝举得高高,给眼前这个颇为陌生的男子看,嘴里依旧嚷着:“花花,花花。”仿佛在跟面前讨价还价的人说:我已有了花,无需再要你的花。

我在一旁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陛下遭了挫败,直起身来,无奈地看着我,又看看还在咿咿呀呀说着他所听不懂的童颜稚语的孩子,悻悻地将花枝塞到了他另一只空着的手上。

“陛下昨日才说,兕儿同他父皇极为亲近。今日瞧见了,才知道,陛下口中的亲近,是这般——与众不同。”我扶着肚子,笑得几乎前俯后合。

陛下闻言,怏怏地盯了我两眼。我见他的囧态,笑得更欢。

这笑声显然也感染了稚子,他觉得我与他同一战线,正在为他白白得了新奇的花卉而欣喜,故而同我一道笑了起来。这笑声远比春日黄鹂百灵的歌唱更加清脆,也远比二月剪刀似的春风更加和软,他的阿父虽是屡次出师不利,正在苦恼,但也被这笑声感动,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陛下,妾来得晚了。”

一个也像是百灵鸟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同时还有一阵脆生生的佩环之音。

我转过身去,只见郑昭仪姗姗来迟。她生子已过了一年有余,不过体态尚未恢复成原先婷婷袅袅的样子,比原来丰润了许多,不过在金灿灿的金玉钗环,亮闪闪的花树缠枝步摇,以及明晃晃的白玉耳珰的衬托下,倒是显示出一派盛世富贵气象,若不是她满绣的万字寿纹的茜色深衣,以及外面套着的素纱禅衣,提醒着我这是公元前的朝代,我会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千年后的大唐长安。

她如今是昭仪,位份在我之上,我朝她行了福。她只是斜眼看了我,这样的神态,倒是与方才的小娃看他的阿父的样子,如出一辙。除此之外,我倒是不大看得出来,这个怀胎十月的阿母,在孩子的外貌上贡献了哪一部分基因。

她的孩子还举着一尺长的花枝,他阿父塞到他手里的花枝被丢在了地上,或许是由于太长而被这个稚子嫌弃碍事。他低着头,认真地用小手一瓣一瓣抓上面的花瓣。

她的阿母大概是这个年代鲜少有的尊重孩子的习性之人,或是高瞻远瞩地意识到了从小培养专注力的重要性,只是朝孩子看了一眼,脸上没有起什么波澜,而是径直走向陛下,盈盈拜倒,若说生子之前,她这般折腰,像是风中细细的柳枝,如今却只能用柳树的树干来形容了。

“不必多礼。”陛下上前了一步,似乎想要将她扶起,但心下唯恐扶不动这个柳树粗壮的树干似的,只是略略碰了碰她的胳膊肘,便收回了双手,算是尽到了心意。当然,郑昭仪早已从这若有似无的触碰中感受到了这份心意。她眼波流转,媚眼如丝。

“陛下体恤妾思子之苦。妾实在感激。”

可惜,纵容有着千娇百媚,柳树的树干也无法像先前的柳枝一般,东风一吹,便袅袅地落到对面人的怀中,若真的顺着东风而去,或许只能听到一声轰然。

“你不必谢朕,你是兕儿的生母,若能多陪陪他,兕儿必定高兴。”陛下淡淡笑着说,他的目光落回在了他的孩子身上。

此时,他的孩子正立在我的身边,我蹲下身,为孩子指了指他生母的方向。小娃才从花瓣的数量上回过神来,朝着他的阿父阿母望过去,对于这突然出现的盛装的陌生女子,他也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只看了一眼,与他阿母方才看他的一眼一样短促而又简略,心思就又回到了花枝上。

我便在他的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接着又将地上的花枝拾起,塞在他的小手中,他丢下了已经被摧残得不剩多少花瓣的梅枝,只是举着这根他的阿父亲自折下的长长的梅枝,撒开小短腿,颤颤地往他阿父阿母的方向走去。

“妾是兕儿的生母,兕儿待妾总是亲近。”

他的阿母见到孩子朝他跑来的身影,并不上前迎接这个小人,而是静立在原地,尽显温柔娴静,等着这个小人的投怀送抱。眼波流转,已从陛下身上,到了这个小人身上,而里面的媚色一时还未来得及换作慈爱之色。

小娃跑到她的身旁,停了下来,举起花枝,卖力地递到她的跟前,嘴里高声嚷着:“送!送!”可惜这个单字太过简洁,纵容背后隐含着千言万语,她的阿母仍旧浑然不解其意。

“兕儿说什么呢?”她轻声问道。

“送送!”小娃继续嘟囔着,用一模一样的童颜稚语解释着方才的童颜稚语。

可奋力解释了两遍,他的阿母依旧一脸迷惑。小娃高举着花枝,声音更高更尖,似乎已经解释地不耐烦了。若是再问上一遍,这个小人就会尖声呐喊。若是问上两遍,这个小人就会爆发出雷鸣一样的哭声。

作为生母听自己亲生孩子的话,却听不懂,总说不过去,但她以一个母亲的直觉,意识到了孩子的不耐烦,也不敢再多问。

她便弯下腰,和婉地对小皇子说:“兕儿许久不见阿母,是不是想要阿母抱?”她说着伸开双手去。突如其来的怀抱,却让小娃迷惑不解,但或许是这个怀抱的香味过盛,或许是意识到说了半天却是对牛弹琴,小娃撅着嘴,转过身,又要颤颤地往回走。

他的阿母如此,阿父也不遑多让,只见他的阿父亲昵地对孩子说:“兕儿可是觉得这满枝的梅花好看?若是喜欢,父皇下回还折了送给你。”这样一连串的话对于成人或许好理解,对于一个刚开始学语的孩子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孩子茫然又不屑地看向他的阿父,似乎将他的阿父也视为了与他阿母一样的,对牛弹琴里的,牛。

我迎上前去,勉强充当了一回翻译:“兕儿是想将父皇送的梅花,转送给他的阿母呢。”

他的阿母听见了这话,喜不自胜,不知是因为这是父皇折的梅花,还是因为孩子要赠花于斯人。她弯下腰来,要从孩子手里接过花枝,一边说着:“妾方才就猜,兕儿是想将花当做给阿母见面礼呢。妾是生母,兕儿自小聪慧,自然知道与谁亲。”

可谁知,孩子因为方才三番五次的碰壁,早已改变了心意。他的母亲要从他的手里夺过花枝,他已然有些不情不愿,握着不肯给。他阿母既落在陛下的目光中,想要早些结束这样的尴尬,稍稍用力,可身体的丰腴使她的稍稍用力也变成了极大的劲道,几乎是从孩子手里夺过了这枝梅花。

孩子有些踉跄,但被他的阿母一只手扶着肩膀,并没有摔倒,只是目光从这被夺走的花枝,转到陌生女人脸上志得意满的笑上,嘴角随着目光的转动而抽了抽,向下一瘪,豆大的眼泪已经在圆圆的眼眶里滚动着了,眼泪放大了他黑色的瞳孔,瞳孔里满是震惊,不解与伤心。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雷鸣般的哭声也随之而来。

“你为何要硬生生地同孩子抢夺一支花,还差点将他推倒?”

孩子的阿父心疼他的孩子,这心疼却没有化作对孩子的拥抱和安慰,而是先化作了对孩子阿母的埋怨。他倒是细心地观察到了孩子的踉跄,尽管目之所见,并没有任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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