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月圆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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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月圆

第195章月圆

这个院落是在一群孩子叽叽喳喳鸟雀般的笑语声里苏醒的。

阿妤像是半夜不眠,眼下发青,是她所携妆奁里的珍珠粉也盖不住的疲累,不过她的精神头却极佳,眼皮折成了三层,里头却映着夜色阑珊时分来不及匿迹的星子。

同样累出了黑眼圈的是同宿一屋的豆蔻年的女孩,她的声音却高亢地穿过了一整个中庭,传到了前后五进的各个屋室:“阿妤姐姐说我夜里头绣的卷云纹比市集上见过的还好呐!”

她的手里一幅丝绢高高举起,在风里飞扬,像极了市集门口标志着开市的旌旗。

而她的哑妹听不见这声音,却奋力地在这旌旗下鼓掌,充作了胜利的笙歌。

同样疲惫的还有我的枕边人。

中秋前夕的夜幕早早降临,连那半截蜡烛都昏昏沉沉,很快跌入黑暗,寻得了长眠,而他的倦意却迟迟未至。月色入户,将他的眼眸照得皎皎。

庭中藻荇交横,是熟透了掉落在地上的青枣,竹编的小马驹,与枝叶在风里摇曳的疏影。有低低的笑语声,夜话声,从各处传来,落在风中,慢慢的,变作了长长短短的哈欠声,还有高一声低一声的歌谣,是老人哄着孙儿,长姊轻拍着幼妹。

渐渐的,这些声音也归于了寂静,只余了树叶的沙沙声,屋后的潺潺流水声。

还有他在竹榻上辗转的声音。

大约是被衾的粗糙令他不适,简易的竹榻又硌得慌。

我嗤笑了一声:“昔日公子夜宿闻道乡的草舍,唯一床蒲席,席下干草而已,还尝幕天席地,枕水而眠,不以为苦,反以之为乐,如今年岁见长,反倒……”

“谁说的?”他翻身上来。

竹榻吱呀响了一声,被衾落到一侧,我悟过来,脸红了一半,忙推了他的胸口:“公子,我方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手指按在我的唇上:“嗯?再这样叫我,回头又该让那阿婆误会了。”

我改口:“夫君。”他满意地笑了,手指从我的唇上,滑到了脖颈,又往下探。“别……这,这竹榻的声响……”

他用唇堵了我的嘴,含混说:“怕什么?外头的风大,你听,树都在晃着呢。还有……水声。”

水声却由远及近,从隐隐入耳的潺潺声,忽变作了哗哗声,骤雨似的响了一阵。又渐淡而去。

接着,一个长长的哈欠带出了熟悉的妇人唠叨:“快些,快些,夜风大,别冻着了。”声音就落在枕边,我胸口的手蓦然滞了,火热中忽生起了一阵凉。

窗漏了风,而墙漏了声,直直地钻入了是夜的寒意。

屋室里一时间针落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枣树吃了小五浇的水,长高高。”“嗯,嗯,小五也同这枣树一样,长高高,长得壮……”“大母抱,抱——”孩子的声音夹着朦胧的睡意,“来,来,衣裳裹紧了……”

脚步也携着挡不住的困意,沉沉的,趿拉着远了。

屏了半日的呼吸终于落在了耳畔,而胸口湿了些,是手心的微汗。

汗珠子沁凉,随着指腹移动,也松了口气似的,向下滚落,没有被衾与腰带的阻碍,在一层薄薄的里衣中,恰如落入了无人之境。

我身上一阵腻,一阵痒,扭了扭,竹榻又是吱呀一声,我既捂不住这个声响,便向下捂住了他的手:“别……旁人,旁人还没睡呢……”

我往薄薄的隔墙看了一眼。不消一会儿,哄睡的歌谣同风一道钻入了耳中,调子被风吹歪了,夹着滑稽的渤海郡的口音。

他顺势拉过了我的手,冷了似的,要将这手作了丝衾,盖过身上的各处。所过之处,一阵凉,又忽得一阵热。不消一刻,似乎各处都像蜡烛似的点燃了。

“旁人都睡熟了。”

他的呼吸也像是夹着燃烧的烟尘,粗了,沉了,在耳边缭绕着。

细听,隔墙一侧又恢复了宁静,歌谣的调子托得很长,成了鼾声。

竹榻与窗外的树影,与窗外的风一道晃动了两下,发出了咿呀的长叹,他又欺上身来。

咿呀的声音又响了一声,像是腐朽的木门一下子推开了。

我一紧张,扯住了他的衣领,侧过头去,只见厢房的门好好地立着,只是轻轻撞着迎面而来的风。而一个黑影倏忽遮住了透进屋室的月光,一晃又离去了,让人以为是人定的昏昧晃了眼神。

我眨了眨眼,又是一个纤瘦的、矮了些的黑影一晃而过。

咿呀的声音从隔壁的庖厨间传来。

“咿呀呀!”“找着了!”“咿呀呀!”

“阿妤姐姐真是神了!竟然知道这儿藏着蜡烛!”

有人不慎碰着了干柴,窸窣一阵响。

“哎,小二,小心点!”这是阿妤的声音。“咿呀咿呀!”

“我也是随意猜的。先前家里也是这样,正巧猜着了罢了。”这后半句声音压得很低。

很快,又是吱呀的腐木锈蚀的声响,三个人的脚步,一个比一个轻捷,到最后一个成了蹦跳,疾风卷来,树叶急雨似的落了一阵,这些脚步声就消失在了沙沙的雨声中。

万籁重归寂静,我松出了一口气。耳畔只听得一句“冷。”更多的话似乎随着这个“冷”字冻了起来。

回过头,只见他身上不着寸缕,本就松散套在身上的里衣被我方才用力一扯,正正地盖在了我的身上,而他手臂撑在我的肩侧,一动不动,在月光下几乎成了青色。

我抽了一口凉气,抱歉地哂笑了一回,伸手往一侧拉过被衾,而他却撇开了那床粗布,轻声道了一句“碍事儿”,便将我当作了暖炉,朝我的身上贴。

那里衣不知怎的,来到了身下,麻布成了细纱,细密顺滑的质地,好像要将人变成了鱼儿似的滑溜,哧溜一下滑到彼此的身子里。贴在肤上的时候,一阵透心凉意,直冲到颅内,令人禁不住战栗。

待到热流终于替代了寒意,渐渐弥漫开去,眼前冷月的颜色好像也温暖了起来。

他吻上我的唇,恍惚间一片彤云升起。

那是骤然亮在窗外的一盏豆大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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