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罢陵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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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罢陵

第189章罢陵

一方印玺。

它由羊脂白玉雕刻而成,通体莹润,洁净无瑕,大约一寸有余。其上有螭虎,卧于四壁卷云之上。

甫一见,就让我想起了那方悬于陛下腰间的白玉虎钮印玺,那是天子的印鉴。

它们是一对。

我将它轻轻拿起,只见底下刻着篆书阴文:

皇后之玺。

*

成都侯夫人如何说服太后,不得而知,但这显然是一场长久的攻坚之战。

阿兰有意无意地往两宫之间的复道而去,常见到成都侯府的车驾在其间往来频繁。

残冬的凛风卷起马鬃,使马儿在寒冷里抽着响鼻。这风慢慢变作了和风,软风,马儿的步子缓了下来,人与马都在享受着终于到来的春日。

阿妤被立为婕妤的诏书,意料之中,比封后的诏书更快地下达。

阿妤称谢之后,并不看那诏书一眼,也并不急着去宣室殿谢恩,或是去受赐的昭阳殿看一看,她的眼眸亮亮的:“姐姐,阿妤再不会与你分开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只问:“阿妤,你,会后悔么?”

她摇了摇头,那亮亮的眼眸像是映着初春的阳光,也像是盛着解了冻的春水:“姐姐,我寻你寻了十年。十年来,我只盼着有一天,再不必与你分开。”

“可你,是你自己啊……”这话噎在我口中,但终究不像那一句在潮湿的心底发了霉长了毛的“不必如此”,声音很轻,但还是出了口。

她朝我一笑,顽笑似的说:“先有阿姊,才有的我啊。”

我疲倦地笑了笑,良久,又问:“阿妤,你喜欢陛下吗?”

她别过头,望着外头的青天,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而殿外的云丝丝缕缕,无端缠绕,像人的心绪。

“姐姐进宫的时候,喜欢陛下么?”她轻声问道。

我因这个问题愣了神,张了张口,却说出一个字。

而她继续说道:“在闻道乡的时候,有一年上巳节,我们一同在街市上见到了这个天子。当时,姐姐同我说,他不是一个明君。我那时不明白,姐姐为何一病醒来,就通了灵了?周义恨天子,兰芝恨天子,可说到底,周义的大母是自绝于世,他的叔父,是大雪亡殁。皇帝那么远,管得到一个两个的小民,管得了天吗?直到这些年,从平县到淮县,从淮县到长安,我才慢慢知道,姐姐为何那样说。说过这样的话的姐姐,喜欢陛下吗?”

没等我回答,她反轻松似的,将声音扬了一度,“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这与我们有何关系?”她擡起手,放在自己的眼前,像是在遮挡慢慢移向天空中央的日光,“天下太大,因为太大了,阿妤看不见其他,只看得见姐姐,还有——自己。”

她回过头来,弯了弯眼眸,淘气似的指了指自己放在眼前的手。见我因她的俏皮话露了笑意,飞到我的身边。

搁在案几上的诏书被她的裙角带落到了地上,她并不看一眼:“陛下要我护着姐姐,帮着姐姐,这是便他给予我的赏赐。姐姐,那昭阳殿,听说是元日之后,与椒房殿的宫室一道修缮的,石材金玉,都是一样的料子,连墙上都是黄金的壁带,上头还嵌着龙凤纹的玉壁。”

宫里有关这位新立的赵婕妤的传言却多了起来。

有人说,这位女弟并不是赵氏亲生的女弟,而是赵氏依照着自己的模样,从民间寻来的用于固宠的女子。

她们的面貌五分相似,可那剩余五分却迥然相异,从而使得一个更美些,一个更媚些,一个纤瘦些,一个丰润些。“赵氏妖妃,找来的女子必也是妖孽,不然,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娘,如何能迷惑了天子,一朝就跃居了婕妤之位?”

又有人称,她们出则同舆,入则同席,确实是女弟,可这样的血缘,更证实了此乃妖孽之身。

这话传到我的耳中,我瞧着阿妤已将冬衣褪下,换做了春日的轻衫,铜镜里映出她的面颊,斜斜望去,那面目也是瘦削。

“姐姐,我这后头的发梳得可好?”她转过脸来,巧笑着问,衣领下春光隐现,锁骨因饔飧不继而显得嶙峋。

我走近了,从铜镜里,看见了那五分相似的眉眼,仿佛那面目本是交叠着,又徐徐展开,从一人,变作了两人。只是,一个在笑里藏着苦,一个从苦里挤出了笑。

我从黑漆的妆奁里取出一个玛瑙梳,轻轻地从她的发上梳过,直到发尾,那旧日的枯黄并没有因这数月的养护而消失无踪,依旧有些扎眼。

有人传,这位女弟也是舞女,长相美丽,技艺超群,在公主府上最受瞩目。所谓“技艺”自然指的不止是舞姿,还有服侍来宾的技艺。

公主府上向来宾客如云,公卿大夫宛如过江之鲫,有王侯朝臣的内眷有幸在长乐宫中设宴之时一睹过这位新立的赵婕妤的芳容,据称,确实与她们曾经在公主府随着夫君一道赴宴时瞥见过的舞姬八分相似。

就连声音,如若加上三分娇嗔,两分羞赧,那么也是九分相类。

而自从前薛姓丞相失了势,一夜遣散了歌女舞姬,其余的高门揣摩上意,避嫌避险,也陆续将自家的舞女歌女送到了乡下田宅别院。

如此一来,公主府中那位善舞的佳人,也算是销声匿迹,不知去向,连公主府的家令与家丞对此也一无所知。

至于那位舞女叫什么名字,是否真是赵氏——那些朝臣内眷们在内宅闲话的时候,明里暗里询问了她们的枕边人。

那些王侯显贵们苦思冥想,在醉酒与燕乐的记忆里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只知道定然不是“贱婢”,“贱人”,“妖精”与“心肝”。

但在妻室跟前,故作出一派凛然正气,“歌女舞姬不过是谈朝政要务之时偶尔助兴而已,与那美酒,丝竹并无不同,何足称道,何足挂心?”

只是在下一次的歌舞宴乐之所,他们瞧着那些前来侍酒的年轻侍婢,几杯下肚,不约而同地谈及了公主府的酒,公主府的歌,公主府的舞。

“一个为舞女。”“另一个也为舞女。”

“这姐姐为舞女。”“女弟也为舞女。”

他们相视而笑,酒杯相撞,涨红了脸。

“只是,还是不由得怀念先时行酒令时,那美人一双掷骰子的手啊……”

“那舞女的酒量也实在令人叹服……”

这样的闲话,由那些服侍之人茶余饭后传到了长安城中的八街九陌,又落入了长信宫中的七嘴八舌,然后又由成都侯夫人三言两语传给了我。

她将我拉到了无人之处,言语紧张而担忧。

我神色自若,泰然道:“都是闲言碎语罢了。我为舞女出身,才累及了我女弟的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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