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元日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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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元日

第185章元日

陛下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尖:“连卫氏都捉弄啊?”

我见没瞒过他的眼睛,便不再强忍,粲然笑着问:“陛下既然发现了,为何还顺着我的话,非让卫氏再吃些,再尝尝?”

他也扑哧一笑:“卫氏的嘴,用来吹篪吹笛是极好的,可若是用来嚼舌,摆弄是非,添油加醋,就不令人欢喜了。故而——”

“故而用花椒麻一麻舌头,可也算是合了圣意?”我接过了话,仰面望着他,笑得肆意,日昳时分偏西的阳光从石亭的倒挂楣子斜斜透入,我的身影在他的笑眼里也粼粼地闪着微光。

他出神似的看着我。直到那青铜炉子上又发出了滋滋的声响,阿妤将鹿肉翻了面,竹箸碰着铜炉的边缘,发出了叮咚的脆声。

他才回过神来,指尖轻抚过我的唇角:“唔,自端阳以来,朕许久不曾见你笑得这般欢畅了。”

“陛下陪着我胡闹,我自然欢畅。”我哂笑道。

他笑着叹了口气,顺势欲捏我的脸颊:“你这嘴啊,朕看你也该吃些花椒。”

我吐了吐舌,靠向他的胸口,侧身躲开了他的手,他的目光正好扫过了身后正端来炙鹿肉的阿妤:“怎是因为朕?明明是因为你的女弟。”

他柔声道,“有你女弟在宫里,看你欢心,朕也放心了不少。”顿了顿,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低头蹲身行福的阿妤身上,擡手示意她起身:“你们姊妹二人难得相聚,你便安心住在宫里,多久都无妨,好好照顾你姐姐。”

“是。”阿妤低眉应声。

我拉了拉陛下的手,纠正道:“我无病无患,谈什么照顾呀?何况,哪有妹妹照顾姐姐的道理?也该是姐姐照顾妹妹才是——或说,相互扶持,相互照拂。”

他嗔怪地摇了摇头:“那——就当是替朕照顾,好不好?夫君照顾新妇,总有这样的道理吧?元日将至,朕一直不得空,由你女弟陪着你。”他对阿妤道,“改日,朕必予厚赏。”

“照顾姐姐,是阿妤分内之事。”

“厚赏倒是可以。”我打断了阿妤的话,俏皮地应道,“我替阿妤记下了。”

这日的凉风亭,阳光和暖,树静风休,我们饮酒炙肉,推杯换盏,好不惬意。

只是我依旧不胜酒力,不足三杯入腹,飘飘然望出去,已经换了天地。

醉眼里,只见阿妤不知何时练就了好酒量,一杯接一杯与陛下对酌,竟是神态自若,不改其色,阳光从额前散落的些许青丝上温柔泻下,为她的面目朦胧地笼了层纱帐。

而耳边只听陛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从闻道乡的旧日时光,到我们的阿父阿母,我似乎耐不住,添补了几句醉话,醒来却想不起来只言词组,只记得起陛下的顽笑:“你们二人,虽一母同胞,眉眼与身量有几分相似,可性子不同,喜好不似,连酒量都天差地别……”

翌日醒来,我隐约想起来他说的话,软语问及,只见他泰然点头:“你好诗书,喜欢山水胜景,你的女弟不识字,喜欢寻常女儿家的物件,难道不是喜好不同?至于性子——”他故弄玄虚地一笑,“朕只需瞧你们的眼睛,便知道秉性。”

我反因这话生了好奇,追着问:“难不成,我们在陛下眼里这般浅薄,教人一眼便看穿了?”

“不是浅薄。”他收敛了脸上的笑,肃然道,“倘若心有欲壑,教人看不透,难捉摸,也不失为秉性的一种,知此,便够了。”

见我若有所思,他又拍了拍我的脑袋,“不过,你就算了。”他瞧着我,我的双眼落在他的眸子里,无端多了些深邃。

他端详久了,忍不住笑道,“都在眼里。”

“陛下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

“自然是——夸啊。”他叹了一口气。

我抿了抿唇,品着他的话:“可,听着,怎有些愁人呢?”

他朗声笑了,伸手抚平了我微蹙的眉头:“不愁。如今,不愁了。”

在我还想继续问的时候,他拂了拂自己的朝服,边向外走,边岔开了话题:“对了,若是不思及靡不靡费之事,较之霞影色,你仍是更喜天水碧?”我顺口应了。

“那金与玉呢?”他的问题没有来由,但我心里猜到了一二,见他也并不愿点破,于是笑道:“陛下不是说,我的心思都写在眼里么?那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何必还要问我?”

他停下脚步,揉了揉我的脑袋,忍着笑意,往我的眼里看去,须臾道:“是玉。”

“陛下可看出,是白玉,青玉,还是玛瑙?”他装模作样又端详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陛下猜不透了。”我笑道,送他出了章华台的殿门。

门外仍是一个和暖的晴日,他来到了候着的乘舆前,与我惜别,紧了紧我所披的狐裘领子,余光似乎扫过了脖颈上的旧伤,他怅然道:“朕只从你的眼里看到,无所欲,亦无所求。”

我思忖着这话,目送他的乘舆一道飞虹似的化在了渐强的阳光里。我似乎读到了另一层意思,独立在风里,口中喃喃:“或是,我之所欲,很多。我之所求,很大。大到——看不见。”

一晃阿妤入宫已经两月有余,章华台总是笑声不绝,我们在晴日里爬过了瀛洲、方壶两座山,正是高处不胜寒,那儿的红梅更是杳然踪影。不过阿妤在竹林里发现了枯萎了一季的竹笋遗迹,连连惋惜。

当她提出翌日再去另一座山上看看,或许还能在密密丛丛的柏木庇荫之下寻见菘菜或是葱韭时,我想起了一些故人旧事,止步在蓬莱山下,怅怅然回道:“如今爬过两座山便累了,需缓些时候。”

她于是开始同我一道研究从食官处要来的稌与稻米,稌磨成粉,再捏成球,成了汤圆的雏形。

甜香伴着烟雾袅袅升起,盘旋在彩绘的藻井,久而不散,将眼前的日子笼得迷蒙而颇有不真实的感觉。

我尝到了几乎忘却的家乡滋味,夺眶而出的泪水与蒸腾的水汽一道氤氲,阿妤吃了几口,因入口急切,又是第一次吃糯米食,只觉甜腻发噎,冲了一杯茶水下肚,觉着寡淡,又兀自倒了两杯葡萄酒,送了下去。

而章华台宫人却赞不绝口,阿兰更是一口气吃下十个,若不是采苹与信君在一旁拼命拦着,另十个眼看着也将在眨眼间落入了腹中。

她腮帮子鼓鼓,眉眼弯弯,含混称,要去如今在马婕妤的明德殿内谋得了洒扫之职的奉茶宫女那儿介绍这样新奇的美食,其实瞧见她眉飞色舞,所谓介绍,大抵只是前去炫耀一番。

“听说马婕妤至今还未解了禁足呢。她早前上表请示陛下想去探望昭台宫贵人,谁知那表不知怎的,先落到了长信宫,太后知晓了,重重斥责了一番,说是‘一心想着犯了罪的贵人,干脆也教你尝尝贵人的滋味’,下令将其宫里用度裁剪半数,与少使无异。

“不过陛下大概为了不让前朝的马将军分心,没有答应在明面上给马婕妤降了位份。可如此一来,明德殿也是冷殿了,宫女们私下里都说是未央宫中的‘昭台宫’,连洒扫宫人都不尽心。不过,对下面的宫女而言,这倒成了闲差,是好事了。”她叹道。

而采苹在她话未说完,用一箸将她的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好气又好笑地训道“真是黏稌糊了心,休要胡言”。

这新的吃食,送到了宣室殿,因其团圆与美满的寓意,比之先前同样用稌做的粽子,更令天子怡然。

他从如山的简牍里舒展了眉宇,由着我用漆匕将一个一个裹了豆沙蜂蜜的糯米圆子送入了口中。

一碗不曾完全下肚,水汽成了轻绡罗帐,彩绘龙凤的漆匕掉落在地,而书案上的奏简也哗啦啦流水似的泄下,龙凤在这水声里忽然变成了活的,蛟龙出水,威风赫赫,鸾凤高鸣,缠绕其上,而豆沙蜂蜜留在舌尖的甜甜的余味来到了我的唇间。

宫里也热闹了许多。太后历经巫蛊一事,重获康健,感喟健康可贵,以及命途坎坷,越是位高权重,越有人虎视眈眈,口蜜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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