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终局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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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终局

第171章终局

这个声音跌入了一片漆黑中,杳无痕迹。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入梦前那一刻记忆中的风雨欲来,似乎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幻象。我让采苹支开了一扇直棂窗,清风徐来,带着些隅中阳光的和暖。

我的体力因这一夜无梦的睡眠恢复了不少,而从采苹对我起身之事不再阻拦中,大约可以猜得,伤口已经无虞,而气色也好了许多。立在窗前,看到林子里树的枝桠光秃秃地插向天空,落叶铺了满地,大多被秋风风干成了枯黄,有的斜插在泥土因板结而裂开的缝隙里,让人疑心它们是否能成为来年护花的春泥。

不过我依旧闻不到来自树林里草木的清新,身上充斥着药腥味,连头发丝上也是。只是一贴药而已。我暗自怨道。不过旋即从镜中见到此药见效卓著,让我瞬时间原谅了它的刺鼻。但心里也略微生了惑,生了讶异。脖子上的伤口结的痂,已经掉落了一半,露出了粉色的新生的皮肤,周边有些发痒。头脑的昏胀业已不再,清风将那一团棉絮般的混沌一道吹去了。

我唤采苹帮我沐浴。热气氤氲四起的时候,我忆起了前一日,于是问道:“采苹,我喝了药,就昏昏睡去了,宫里昨日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昨日?”采苹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哪有什么新鲜事儿呀?”她边说边将热水洒到我的肩上,小心翼翼地错开了结了痂的伤口处,“不过就是日入时分,陛下来看了婕妤一回,见婕妤睡得安稳,才回了宣室。”

我努力拨开记忆的云雾,思忖着缓缓道:“我记得阿兰跑进来,似乎在说什么,不好了。只是我困意来了,竟支撑不住,也没听清楚。”

“阿兰年纪小,平日里就这个性子,遇着大小事儿都这么急慌慌的。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说,不好了,药没看住,溢出来了。”

我隐约想起来:“可她似乎说着,皇——皇后?”

采苹的手忽然抖了抖,温水滋到了我脖颈的伤口上,结的痂遇着了水,底下依旧有些生疼,我嘶了一口气,她如梦初醒似的,忙拿起干的绢帕将那里拭干了:“婕妤伤口还未好全呢,沐浴不宜过久,一热一凉,容易着了风寒。”她如是说着,又添了一句,“阿兰说的,大概就是那药材,是皇后先前赐的补药。药煎得过久了,这般珍稀的药材,失了药效,她一个小小的宫女,生怕得了怪罪,因而那样焦急。”

等我换好了衣裳,寝殿中的药腥气也被窗外头的风吹散了不少,鼻子闻到了其他气息,忽而也想到了腹中空空,便拉着采苹的手,道:“采苹,好采苹,我饿了,特别想吃食官用稌做的桂花糕,你帮我去瞅一瞅,若有前些日子剩的桂花,便让他们再做些,可好?”

采苹禁不住我的央求,答应一定带着桂花糕回来。

我等她出了门,正准备让门口的小宫女去唤阿兰,好解一解心中的疑惑,却听见门口隐约有马儿的嘶鸣声,半晌却没有听见宫人的通报。

我心绪不宁,不顾寝殿门口值守的两个小宫女的阻拦,兀自出了殿去,远远只见马儿拉着安车,停在阶下,马鼻子上的鎏金铜当卢在将近日中的光下闪闪发亮,映出狩猎图的纹样。

隐隐的,又听见了半掩着的殿门外,两三人的争执声。

一个陌生的甜脆女声:“马婕妤来为赵婕妤送药。听闻赵婕妤的伤口虽只是皮外伤,可也得悉心照看着,若是留了疤,陛下不知该多痛惜呢。”

而另一个声音则是阿兰的:“只是送药,奴婢便替婕妤收下了,烦请姐姐替赵婕妤谢过马婕妤。只是,陛下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婕妤养伤。还是请马婕妤快些回去吧。”

那个陌生的女声高了些:“我们家主子同赵婕妤俱为婕妤,赵婕妤怎能拒之不见?”

阿兰急着道:“这是陛下之命,别说是马婕妤了,哪怕是皇后也不许扰了婕妤静养。”

那另一个女声有着马婕妤一般的尖牙利齿:“只是探望罢了,怎会扰了静养?”

这样的反问使得阿兰忽地支吾了起来:“探望,探望也不行,婕妤,婕妤她还在睡着呢。”

马氏的侍女却忽然生了怒:“哼,睡着?这都多少日子了,之前拒之不见,说是歇下了,怎么过了三日,都日中时分了,还睡着呢?再睡下去,恐怕不是休憩,是昏迷了,你不如快去看看你们家婕妤,这般昏迷不醒,还有醒来的日子吗?”

“三日……怎么会……”我忽地心一沉,不自觉地用手捂了捂有些发痒的伤处。

“请马婕妤进来吧。”我朝外说道。马氏的侍女听见这声音,登时出现在了半开的殿门口,慌慌地跪了下来,低着头的时候,眼神又不由地瞟了一旁绞着双手,脸涨得通红的阿兰。

从那日中的阳光里,化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茶白的衣衫,苍白的脸面,唯有云鬓上横着一根金簪,闪着鎏金铜当卢一样锐利的光色。不知是否是阳光耀眼的关系,这个身影比上一次端午所见到的,单薄了几分。渐渐走近了,跨过了门槛,阳光从她的身上化去,不过这单薄的感觉不曾离开,唯有苍白的脸色暗淡了一些,眼底有些发青,眼皮上打了几层褶子,显得无精打采,似乎数日不曾睡好。

她朝我浅浅一笑,将颧骨推得高了一些。

我打发阿兰去上茶,朝马氏行了福:“我睡得昏沉,不知马婕妤——前些日子,来过,甚是抱歉。”“前些日子”这几个字出口,还是让我有几分犹疑,但见马婕妤的脸色并无异常,只是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

“听说赵婕妤随陛下微行,遇到了劫匪?”她的目光从我的周身扫过一遍,停留在了脖颈的伤处,眼里似乎亮晶晶地一闪,叹出一句,“可惜了。”

“皮外伤,终会好的。”我心里想着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对马氏忽然的到访有些狐疑,但也因她的叹惋生了感动,随口应道。阿兰送了茶水上来,马婕妤小口一抿,蹙了眉,往里啐了一口,称这茶叶磨得不够细,实在呛人,阿兰告了饶,慌忙将这一碗茶水端了回去。

直到阿兰的身影消失,马婕妤才回过神来:“对了,妾的父兄先前都征战沙场。行军打仗之人,最懂什么样的膏药治疗刀伤剑伤。妾这次带了膏药过来,是极为好用的。不如让妾为赵婕妤上药?”

说着,她挥手示意她的侍女将药递了上来。她一面打开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形漆盒,一面为我介绍道这药由松香,冰片,麝香调制而成,更重要的是由一味极其难得的“龙骨”,细细磨成粉末才能制成。这龙骨由西域而来,因而这药比寻常太医署的药见效更快。

我本想说伤口已经无大碍,几乎已经结了痂,但她将此药说得神乎其神,执意为我上药,不容我答应,就让殿内的侍者都退了下去,并示意外头值守的宫人将另一扇殿门也合上了。殿内只余了窗内透进来的光亮,倏忽幽昧不明。

“皮外伤,落在赵婕妤的身上,可这血,流在陛下的心头。”她从席上起了身来,俯身到我身前,目光落在我的伤处,“赵婕妤,可惜了,可惜了。”

她的眼里本是隐隐有泪,随着这连声的可惜,这泪水忽然夺眶而出,滚过她的面颊,我正惊愕得不知所措,只听见“咚”的一声,她手上的漆盒也随着这泪珠一道滑落,滚到了地砖上,龙骨混着松香、麝香与冰片的粉末划出了一道细细的弧线。

而她的脸匿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唯有泪水在眼里,在脸颊上闪着,而手上,也似有什么亮晶晶地一闪。

那东西被她高高举起,也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冲着我的脖颈而来,我脑子一片空白,骤然受了痛,眼前一片幽暗的红,血四溅了开去,这一片血红中,只见她的脸明暗交错,变作了鬼魅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忍着痛,咬牙虚弱问道,血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流了下去。

她靠近了我,这张鬼魅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恨意,血溅上了她的额头,溅上了她的颧骨,溅上了她的嘴唇,从她的前颈蜿蜒而下。那苍白的唇,溅上了血点子,像是抹了并不均匀的胭脂。它们开开合合,恨恨道着:“可惜了。可惜了,那劫匪为何没有将你杀死?!”

“为什么,你要杀了我?”我喘着粗气,声音飘浮着出了口。

“因为你,你专宠后宫……”她的话音也是颤声。

“陛下爱我,我就该死吗?”

“因为你,你不过是一个舞女……”她咬着唇,那里渐渐渗出了更多的血。

身上的痛让我声音不住发颤:“我出身低微,我就该死吗?”

她抽着冷气,话音有些惶惶然:“因为你,是你把废后的念头,种到了陛下的心里,如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正,正合你意。”

“合我的意?”我凄然道,“究竟,合我的意?还是合了……王氏的意?”

“可是……”她颓然地松开了手,瘫倒在了地上,发髻散了,覆着她沾了血迹的前额,也盖住了脖颈上的蜿蜒的新伤,仰面呜咽着,“皇后,皇后,妾无能……妾无能……”

那根金簪尖利的一头正对着她的锁骨,已经成了血红的样子——我情急之下不知哪来的力气,让那道闪光向我而来的时候直直地转了向。而随着簪子上的血——她的血,我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时光似的漏下,而忽然失却了所有的气力。

簪子掉落在了地上,我张开手,只见五指已经成了青紫,手心赫然多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

我打断了她的呜咽:“这几日,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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