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丝帕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我不是赵飞燕 >

第142章丝帕

第142章丝帕

在他的目光里,我缓缓地念出了第五首诗:

生当如行苇,

朔风不易折,

人间无别离,

不复闻哀音。

“这是写给郑昭仪的?”他的笑已经淡去,变作了一声轻叹。

我微微点头,却道:“陛下,这一首诗我还没有念完。”

寒过东风至,

雨后朝日升。

诗中意可遂,

始信天有情。

念到最后一句,我的声音也变得戚戚然。他搂了搂我,轻声道:“只愿郑氏能知你这片苦心就好了。”这份请帖也与其他进入漪兰殿中的物品一样,没入了殿阁的黑沉沉的阴影中,不知所踪。郑昭仪有没有看到,或是愿不愿意看到,自然也无从知晓。

剩下的两首诗我还没说出口,只见他擡眸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变暗,似有雨意,便说:“已经不早了,众人或许已经到了,朕随你一道往清凉殿吧。”

时间其实并不晚,只是阴沉的天色使得日入时分变作了黄昏。乘舆到了清凉殿外,并未看到众人已经到了的痕迹。我对他调皮一笑,拉着他的手,娇嗔道:“陛下一会儿入殿之时闭上眼睛可好?”

他哑然失笑:“难道有什么惊喜?”

“陛下一会儿便知。”为了防止他中途睁开眼睛,我撒了娇,将自己的丝帕系在了他的眼睛上,然后一只手拉着他缓缓入殿。

殿门未开,属于芦苇叶与艾草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属于我尘封记忆中的端午的气息。而平日里庄严肃穆的殿阁已经成了花园的样子,粉色的蔷薇沿着黑漆的柱子攀援而上,自然的芬芳代替了铜炉的熏香,青铜炉既失了它平时的作用,也充作了花瓶,插上了盛放的虞美人。

案几上则有竹编的篮子,盛着牡丹与芍药,篮子中隐隐的绿意扮作了绿叶,衬着花儿愈发娇艳。

“能为朕解下丝帕了吗?”他含笑问道。

我转向他,却见殿外皇后的乘舆已至,而皇后扶着宫人的手已经踏入了清凉殿的门槛。

我一时忘了为身边人解下蒙在双眼上的丝帕,松开了拉着他的手,赶紧俯下身行礼,却被陛下一把拉住揽入了怀中,他凑到我的耳边悄声说:“朕等不及了,快些。”

未及我开口,只听见皇后的声音已经从陛下身后传了过来,语气冰冷,似有责备:“妾身见过陛下。”

我满脸绯红,从陛下的怀中挣脱了出来,急急地朝皇后行福。陛下似有些扫兴,伸手拉开了那方丝帕。而丝帕一去,自然秀色入了眼,刚离开的笑又浮上了脸颊。

新鲜盛放的芍药与牡丹颜色灼灼,充满了他的双目,对这巧思的叹赏,与对构想出这巧思之人的赞美,则充满了他的心思,让他看不见,或者忘却了,另一朵白牡丹正立在他的身侧。繁花满屋,却衬托得这遗世独立的牡丹,一身落寞,一身寂寥。

直到一个爽脆的声音与一个甜脆的声音一齐出现:“妾身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这两个声音先入了耳,接着是细微的佩环作响声,紧接着两个聘婷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了殿外,一个盘起了利落的高髻,一个仍是俏丽的垂云髻,一个穿着青色的深衣,一个则身着茜色,前者英气,后者娇俏,仿佛也是那竹篮*里头的绿叶与鲜花,而其中年轻的,正是娇艳欲滴的样子。

陛下免了她们的礼:“赵婕妤心思奇巧,办的宫宴,亦是不落窠臼,与寻常不同。”他又宠溺地望向我,“甚得朕心。”

笑容不曾从他的脸上消失,甚至,仿佛殿中其余人的笑都只来到了他一个人的脸上。皇后方才甫一见到陛下时的那一抹浅淡温柔的笑早已无影无踪,马捷妤心不在焉地听着陛下对我的夸赞,微微蹙眉,目光在皇后身上。许美人也真正同殿内的鲜花一般,三分热力留在了殿外,剩下的七分娇妍失了温,也失了快活的意思。

好在这笑很快有了陪衬。

“陛下,妾来迟了。”

卫婕妤婷婷袅袅地出现了,岁月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世事变化也仿佛与她无关,她的笑容依旧是数年前的样子,妆容与打扮也是,就连她身上的碧琼轻绡也不曾失色。皇后例行节俭,不愿靡费,故而碧琼轻绡这样来自南越的上贡之物也自多年前便减免了。卫婕妤身上的衣裙却似是新裁制的,裙褶上的金丝银线泛着崭新的光泽。

“陛下所言甚是,赵婕妤心思巧妙,为众人所不及,连请人的帖子都不一般,只是妾不才,亦不善诗,不解其意,只觉,请帖上的诗读起来,令人回味,却又有些伤感。不知赵婕妤是否能为妾身一解?”她笑语盈盈,朝我颔首。

陛下转向了她,问道:“你得的是什么诗?”

卫婕妤巧笑嫣然,低吟道:

诗中有春秋,

骚客怀江山。

岸苇长青青,

不在旦夕间。

陛下听闻后,浅浅一笑:“此诗颇为明了,并不晦涩。伤感之意,从何而来?”

“岸苇长青青,不在旦夕间。妾浅薄无知,只道是,芦苇虽长于河岸,出身低微,但其蒙受雨露恩泽,却是长长久久,为那些珍奇花卉所不及。如此想来,岂不为那些春花、夏花伤感?再是珍稀,再是娇贵又如何?不过是旦夕之间罢了。”

我听着这首诗被解读出了恃宠而骄、耀武扬威的含义,忙解释道:“卫婕妤多思多虑了,我作此诗,不过是咏怀屈子,称其诗赋与其胸襟皆万古长青罢了。今日端阳,正是纪念屈子之日。”

“原来如此。”卫婕妤不改笑颜,“妾不似赵婕妤,常得陛下指点,妾冷殿寂寞,自班姐姐搬去长乐宫侍奉太后,更是无人论诗,无人指教,难得得了一首,岂不该反复读着,多加思考?”

她正说着无人论诗,无人指教,话音还未落地,指教过她诗书之人走了进来。我已是两年未曾见过班婕妤,她的衣着打扮比往年更为素净,缥色的衣衫外照例是一件素纱衣,使得衣服上并不艳丽的玄鸟祥云纹图样也变得更加朦胧淡雅。

她刚欲躬身行福,陛下便上前两步,扶起了她,但似乎是一年多未曾见面的生疏,使他又很快收回了手:“不必多礼。”稍许,又寒暄道:“你在长乐宫,替朕与皇后尽孝,如今母后身子好了不少,是你之功。”

班婕妤向他颔首:“能为陛下与皇后殿下分忧,是妾之幸。”

“母后身子既已无虞,过些时日,你不如搬回未央宫吧。”

班婕妤擡眸望了陛下,不知道是否感知到了我托宫人送达的相思之意,一时眼里竟有盈盈泪光。

但她很快垂下了眸子,又欲行礼称诺,陛下却已经转了身,朝着殿中的座位走去了:“人既到齐了,都入座吧。许久没有这样的热闹了。”

我往殿外怅然望了一眼,驰道之上空空如也,天色青灰,雨未落下,显得沉闷。清凉殿没有外头的暑气,却似乎过于清凉,虽说许久不曾有这样的热闹,可人的到来,并没有增加这殿中的热力。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