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昌陵 - 我不是赵飞燕 - 石门之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我不是赵飞燕 >

第130章昌陵

第130章昌陵

许美人得了这个肯定的答复,几乎要雀跃起来。落日映照在她的脸上,红彤彤的,使她成了红杏的模样。

我邀她往章华台一同用了飧食。“姐姐,这炙羊肉真不错,食官们平常送到妾翙羽殿中的炙羊肉,可比这差远了。”她心情欢畅,大快朵颐。

“你将冷酒当茶水喝,应少吃些油腻炙物才好——”我笑着劝道,刚说到此处,却蓦然停下,“惜福养身”几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今日得了姐姐,难道不该多饮些酒,阿姚敬姐姐一杯可好?”她嬉笑着回了我的话,端起耳杯,朝我敬酒。

“今日得了妹妹,是该饮酒才好。”我同她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两三杯酒下肚,脸有些热了。

“今年太液池边的桃花不盛,可阿姚瞧着姐姐,薄酒下肚,比那桃花的颜色还美上几分。”“妾最喜欢的便是这百旨末酒,又香又甜,姐姐殿中备了这酒,想来姐姐喜欢的酒也与阿姚是相似的。”“妾再敬姐姐一杯。对了,姐姐……”她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笑脸也变得模糊,直到化作了红烛灼灼的光。

而这红烛在迷蒙的双眼中化成了一片红雾,雾气弥散,随风而动,成了霞影纱帐的样子,很快又被夜风吹开,吹作了纤薄的丝衾,轻盈落在我的身上。这丝衾却又很快离了我,浮动而升腾成了轻云,我似乎还在夕阳下的太液池边奔跑,娇喘微微,东风拂面,像是一双温热的手,和一对炽热的唇一齐迎了过来。当那红云笼着岸边成片的桃杏,为它们染上春光的时候,我的身体也感到了久违的暖春的热力。

“阳春岂堪辜……陛下,阳春岂堪辜……”眼前还是红烛化作的霞光一片,我轻轻喘息着,被陛下揽住怀中。他的脸上也有酡红,听了此言微微一愣,又柔声回道:“阳春自是不应辜负。”

接着他又笑着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你饮过酒,比阳春更妖。阳春岂堪辜?相与共东风。可好?”东风随着他的话音,将红云吹落到了我的头顶,将我也变作了太液池畔随风微颤的桃花的一朵。

我从一片彤云里望向他:“陛下今日倒也像是喝了不少酒。”

他笑道:“今日乃是太学博士弟子的饮酒之礼。行礼之时,竟有几只雉鸡飞往殿阁之上,栖于承明殿中。刘子政称此乃祥瑞大吉之兆,有如凤凰之至。于是,朕下诏,令各郡国选贤举能,举敦厚有行义能直言之人,匡朕之不逮。”

我在他盈盈笑语的脸上送上了一个吻,又耳语道:“我见陛下满脸春光,原来不是得了美色,而想着美事,将得能臣贤士,忠直之人。”

他轻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尖:“美色早已得了,还能有谁比眼前之人更美?”

“陛下才晋了一位美人,不及二十,怎不如眼前之人了?”我用发梢挠着他的胸口。

“许氏年纪小,心思浅,又是皇后亲眷,朕不好拂了皇后的面子,不过视其为女弟罢了,哪及赵婕妤的半分情致?你怎连她的醋也吃上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又来捏我的脸。

我娇嗔地笑着转过了身去,却听见他又有些兴奋地言道:“不过,若说美事,不止这一桩。今日晡时,朕同大司马车骑将军、将作大匠等众人同饮,言及昌陵之事,如今破土动工,一切皆顺。”

我听闻这个陌生的名字,从笑里停了下来,浑然不解:“昌陵?”

他却似乎没有听懂我话中的疑问,而是兀自说道:“你方才所言的那一句诗,可是因为见着了王昭仪的旧物?那纸鸢是她刚入宫之时朕送与她的,她那时年纪尚小,正与许美人入宫之年一般大,自她离去,朕将这这纸鸢收了许久,最近又因兴建昌陵之事,又让朕不断念及她。”

我擡起头,看到了他眼里的思念与惆怅:“唯孤陵于山椒兮,莠骄骄而为昌。”

这句诗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口。

他抚着我的头,叹道:“果然,最知朕意者,阿姝是也。”

我拂开了他的手,茫然不解问道:“可这陵是延陵。”

“延陵未建陵邑,所以为孤。”他微微点头,又补充道,“依将作大匠*之言,昌陵筑造,不足三年,即可落成。如今既已破土,不及两月,便可令徙郡国豪杰迁徙至昌陵县,估算可有五千户之数。不日,亦可将王昭仪之陵,从延陵迁于此处,也不算孤寂了。”

我还有些发愣,只听他叹了口气:“她同许氏一样,喜爱纸鸢,也喜山水阳春,昌陵位于骊山脚下,又有渭水流经,其山水风光,比之延陵,更胜一筹。”

我脑中有些凌乱,不知自己是否因残存的醉意而理解有误:“陛下原已修成了延陵,为何如今又欲兴建昌陵?”稍许,我又问:“难道只是因为昌陵之址风光秀美?可是,可是,既是深埋于地下,若是有知,也不过是见到乱石尘泥而已。陵上风光再美,也无济于事——”

“地宫之内,怎会是乱石与尘泥?不可胡言!”他不由地蹙眉,神色肃然了起来。

我噤了声,须臾,却又忍不住嘟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反正陛下应知,我不信鬼神,也不信死后之事。我只信,百年之后,人人所需,不过是八尺之土而已。”

说罢,我又自嘲了一句:“像我,甚至无需八尺。”

他因我后半句话笑了出来,温言细语地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子亦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又曰:‘吾不与祭,如不祭’。”见我一脸茫然,他又细细解释道,“言下之意是,祭鬼神之时,应当视鬼神就在眼前。若是此心不诚,便如同未行祭祀之事。”

我明白了其意,点了点头。他见状,含笑反问:“故而,连孔子都只是视鬼神与身后之事为未知而已,敬而远之,你如何能全然否认?”

我泄了气,暗恨自己所学浅薄与片面,悻悻道:“陛下所学远在我之上。今日又学得了新的圣人之言。”

“不过,你连天地都不算敬畏,何况鬼神之事?”他嗔怪着。

我撇了撇嘴,看着他道:“那又如何?反正天若真塌下来,自有八尺之士顶着,暂且压不到我。我用不着害怕。”

他闻言,忍俊不禁,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趁机说道:“退而言之,哪怕真有鬼神,我依旧觉得生前之事比身后之事更为重要。”

他微微摇了摇头:“修建陵寝,兴建陵邑,徙民于此,可不仅仅只是身后之事。”

“陛下若要重修皇陵,必然兴师动众,靡费不少人力财力。徭役力役,伤亡之事,难以避免,更何况,百姓服役,远离亲故,荒废田地,顾不了家。只是为了连孔子都不敢确信的身后之事?人命若是因此平白折损,岂非生之事?”

他叹了口气:“你只见到了修陵所费财力与劳力,却并未见到其好处。”

“好处为何?我不明白。”我不以为然,“所谓好处,便是风光秀美,适合——往生?”

他幽幽说道:“朕非昏聩,何尝不知徭役之苦,又何尝不知其靡费财力,损耗国库?”

“陛下既知,为何还要这样做?”我急着问道,“是不是大司马车骑将军哄了陛下?大兴土木,这般工事,必然有不少油水——”

“停停停。”他打断了我的话,“朕知你素来不喜王氏外亲,不过,并非所有人皆如成都侯一般,行贪渎之事。如今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在多年之前,帮着成都侯负荆请罪,向朕求情,你便生了偏见,至今如是,是不是?”他看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可你毕竟未知其人,不知其朝堂行事,切不可,以偏概全,胡乱揣测。王氏族人之中,也并非全然没有能臣贤臣,也并非人人皆是贪图享乐、蓄奴上千之辈,已故阳平侯【1】临终前嘱托朕安置的——”

“好了,陛下所言,我知道了。我并非想要以恶意揣度他人,只是,只是一时情急而已。”我怏怏地拉了拉他寝衣的袖子,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想要把这话题引回来,“陛下亲眼见过,服役之人,身被尘泥,汗若雨滴。污淖为履,浊泪沾衣。既非受人蛊惑,那我实在不明白,陛下为何这般做。”

他神色肃然,“你言百姓苦于力役,远离故土,使得田地荒废,家中无人,可你知道,若是他们留在家乡,耕种不怠,劳作不休,可能够丰衣足食?衣食无忧?”

往事浮于心头,阿父在河平元年的叹息不绝于耳,我摇了摇头。

“你可还记得,闻道乡中,你的乡邻各自有多少田地?”

我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富者,可达七八百亩,甚至千亩之地,目之所及,整座山都是他们的。余者,稍稍好些的,如苏家,大概——百亩有余。普通五口之家,大多五六十亩,像我与阿父这般流民,什么都没有,不过是借了邻家田地耕种罢了。”

答完,我又不解地问道,“可是这与陛下修建陵墓又有何干系?”

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朕欲重兴陵邑之制。”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