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沙見聞錄01

张起灵通常都选择在一个深夜离开，夜色仿佛是一层屏障，将他和其他人分离。

张朝蘅依旧在京城里悠哉游哉地喝茶赏花，顺便再看看从分家那边送过来的重要文件，日子过得很是舒适。但是这种舒适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她心里清楚。

动荡的社会可以掩盖某些会引人注意的行动，然而到了社会恢复平静后的初期，那些隐藏在水面下的势力会蛰伏一段时间，她把这个时间段称为【安全期】。这段时间里不会有什么大动静，但是在安全期之后就说不定了，还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直到。

“大人，杭州那边来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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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西湖边。

张朝蘅对着波光粼粼的西湖叹了口气。

现在是1984年的初春，桃花刚刚生出花苞的时候。吴家现在的房子距离西湖很近，打开窗户就能欣赏到窗外春日里的胜景。她居住的房间是观景最好的，只是可惜了这满窗春光，她现在无心欣赏。

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

她对自己的预感并不怀疑，超出寻常的第六感在很多危急关头救了她的命。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她站起来走到窗户跟前，背着手踱步子，“发生了什么呢……”

“你这倒是敏锐，我还没说家里老太太托人带了三斤新鲜螺蛳回来呢。”吴老狗站在门口象征性地敲敲门，笑着道。

不是这个。张朝蘅回头，笑了笑没说话。

“俗话说明前螺蛳赛肥鹅，这清明节前的螺蛳还没籽，正是一年里最鲜美的时候。来来来，老大媳妇已经在炒螺蛳了，我们好久没一起喝一盅了吧？”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儿笑着说话时语气倒是挺足，声音洪亮不输给年轻一辈。

“喝也不许贪杯，不然吴夫人又得揪着你耳朵训你。”张朝蘅说。

“得得得，人老了也喝不动咯，不劳烦夫人动手。”吴老狗摆摆手。

新鲜的螺蛳确实无比肥美，剪了尾加上采摘的紫苏叶和各类香料、辣椒爆炒，还没端上桌，浓烈的香味就直冲大家的鼻腔。这个时候吃螺蛳最合适了，像吴老狗说的那样，明前螺蛳赛肥鹅。

吴家那张大圆桌坐满了人，张朝蘅靠着年幼的吴邪，离得吴家老两口有点远。

吴家老大一家三口倒也没啥意见，他们不知道这位熟客的真实身份，只觉得她坐在年轻一辈那儿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吴家举家定居杭州以后她才偶尔过来，除了吴家老两口真的就没人知道她真实年纪。

年龄三位数的张朝蘅微微一笑，嗦一口螺蛳呷一口酒。

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家里人坐在一起吃饭时总是会下意识地去谈论些事情，范围极其广泛，什么话题都可能会提及。餐桌上的谈话往往会暴露很多重要信息，张朝蘅帮身边的小男孩挑去鳜鱼里的大刺，实际上一直在听吴家人闲聊，过滤出自己感兴趣的那部分。

还真让她等到了。

“对了爸，老三最近来了通电话，说是要去西沙群岛那边考察。”吴家老大说。

他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发现父亲愣了一下，目光转向了正在和儿子低声嘀咕的张朝蘅。

吴三省和这位熟悉的客人有什么联系吗？

看起来不太像，那家伙喜欢的另有其人，不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就不太好搞定的姑娘。那还能是什么呢？家里之前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父亲退出之后并不太想让家里的孩子们和那一行多接触，然而老三……却还是继承吴家衣钵，又去做地下那行了。

难道说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也是做土夫子的？

但是看着也不像啊，据他观察这姑娘好像出身某个大家族，不缺钱。哪有这样的人去做那种用命换钱财的营生？

吴一穷推了推眼镜，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她。

但是这也没什么，张朝蘅依旧表现得很平静，甚至还给吴邪夹了一筷子炒菜。她看起来对老三的行踪不太感兴趣，但是为什么自家老父亲第一反应是看她呢？

吴一穷不太能想明白，但是他不是个好奇心过度旺盛的人，看张朝蘅没什么反应于是也不打算继续细想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家父亲的预感是对的。

当天下午吴老狗就知道了张朝蘅要去西沙那边的消息。

“打算去看看？”他问道。

“差不多，总觉得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张朝蘅连行李箱都没提，就这么坐在小院子里的长凳子上看着他，一双异域风情的眼亮晶晶的。

她捏了捏手的骨节，听着那轻微的噼啪声笑着说道：“吴三省那小子特地打电话告诉你他去做什么，你以为我不懂他什么意思？”

吴三省好歹也是她一直在关注的小辈，这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年纪不大就心思很深，狠是足够狠的，也足够狡猾，留后路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应该是他在的那个队伍想要做什么，吴三省不知道是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危险还是别的，才会特地打电话给他爹。

这件本该是父子俩知道的事情被早已不掺和这些事情的老大直接讲了，好巧不巧她也在场。

去看看呗，反正也没什么大损失，那边好像也有个大墓。

“他大概没想到你也在。”吴老狗摇摇头，脸色的褶子一笑更明显了。

“这就叫注定，我去看一眼这群小孩儿在做什么，顺便也去活动活动手脚。”张朝蘅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吴老狗坐在那里没动弹，只是看着她走到大门口，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等在那里的另一个张家人低语几句，消失在开过来的轿车里。这人来的时候也没带行李，走的时候也是如此，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了，老三在那边估计想不到他一通电话能把这个人招呼过去。

老头儿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他坐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起身，没再说什么。

近些年来张朝蘅已经不怎么下墓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处理张家的事情，硬生生从一个独立行动派活成了最佳辅助。不过这不代表她就不行了，事实证明她的行动力还是很不错的，紧赶慢赶甚至比吴三省所在的考古队去的都早。

张德音问她打算做点什么。

“既然都来了，那就度假吧，好久没享受过阳光、大海和沙滩了。”张朝蘅笑眯眯地伸出手感受着迎面吹过来的海风，模样和度假的没什么不同。

但是在场的几个张家人都知道她是来观察那批年纪不大的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