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秋风记

第9章秋风记呆立良久

心有所思

物皆物语

——生田长江

我应该写什么类型的小说？我身居物语的洪水之中，如果能成为其中的演员，那真是三生有幸。就连自己熟睡时的脸庞，我都能描摹出来。

即使我死了，也有人会替我化好妆，也有人会因此感到悲伤。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那就应该是k女士。

k今年三十二，比我大两岁。

接下来谈谈k吧。

k从小便经常来我家，虽然她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就像跟家人在一起一样。可现在k也和我一样，时常想“要是自己没出生就好了”。从出生开始算起，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已看过世间最美的事物，即使现在死去，也不会有任何遗憾。但k并没有选择死。为了孩子，同时也为了我，她依然坚持活下去。

“k，你会不会恨我？”

k点点头，严肃地说：“恨。有时甚至会想，你死了就清静了。”

我多次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家里的大姐26岁的时候就死了，父亲53岁去世，最小的弟弟16岁的时候死了，三哥活到27岁。今年排行在三哥之后的34岁的姐姐，也没了。外甥没的时候25岁，堂弟21岁。今年，这些与我相交甚密的人都没了。

反正人都得死，不如趁现在把话说清楚，虽然我什么都做不了，但至少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即使只聊一句或只聊一点也好。跟着我好好玩乐。如果还是觉得生活没有任何希望，不对，即使没有任何希望，也不能一个人去死，要死就一起死。被遗弃的人真的很可怜。君可知，弃民之爱深几许？

这就是k活着的原因。

今年晚秋时分，我戴着格子花纹的鸭舌帽去找k。吹了三声口哨，k从木门后边走出来。

“这次要多少钱？”

“这次不是钱的事。”

k斜眼看着我。

“想死？”

“嗯。”

k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每年好像都有撑不下去的时候，应该是因为身处寒冬吧。没披披风吗？连鞋都不穿。”

“据说这样比较有品位。”

“这话你是从谁那儿听到的？”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没谁。”

k也叹了口气。

“难道就没找到合适的人吗？”

我微笑着说：“我想出去旅行，和你一起。”

k一脸严肃，对着我点点头。

我知道k会带着我出去旅行。这孩子想死，不能让他得逞。

那天半夜，我们俩坐上蒸汽机车。不知道为什么，当机车开动的时候，我和k都松了口气。

“小说怎么样了？”

“写不出来。”

漆黑的夜里，机车咔嚓咔嚓地响着。

“抽支烟吧。”

k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三种不同的外国香烟。

我曾经写过一篇小说，小说的主人公在死之前抽了一支外国香烟，香烟的味道醇香浓郁，主人公因此打消了死的念头。k看过那篇小说。

我的脸瞬间红了。可我依然佯装镇定，把那三支烟尝了一遍。

k在横滨买了一些三明治。

“要不要吃点儿？”

k大口吞咽面包，故意装成很有食欲的样子。

“虽然只说了这几句话，但还是让众人有了痛苦的感觉。这种痛苦好像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面带微笑不说话。可我是个作家，作家天生就要说话，否则就感觉活不下去。唉，其实这样很辛苦的。我甚至没办法诚心爱一朵花，实在没办法忍受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于是迅速折下花朵，把花瓣揪下来揉碎。此刻心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然后把花瓣塞到嘴里，嚼烂了吐出来，将它踩在脚下，之后再也抑制不住自杀的冲动。最近我有一个想法，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人。我会不会是撒旦？杀生石？毒蘑菇？不不，我是个男的，所以别说我是吉田御殿。”

“这哪说得准。”k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k你嫉恨我，因为我处事圆滑周到。嗯，你相信我有坚强的品质，赞赏我的才能，可你却不知道我有多努力，你也不知道我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就像一层层剥开薤的皮，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你能否明白这种猴子的悲伤？见一个爱一个就等于谁都不爱。”

k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小点儿声，因为我的声音比常人高了很多。

我笑着对她说：“这里面也包含我的宿命。”

我们在汤河源下车。

“说再多都不是真话。”k一边穿客栈的和氏棉袍一边说，“有没有觉得棉袍上蓝色的横条纹很好看？”

“嗯。你是不是还在想刚才说的薤？”我感到十分困乏。

“没错。”k换好衣服坐在我旁边，“你相信现在的一刹那吗？你不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