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等候
第8章等候在外人面前装得十分开心,其实内心充斥着烦恼和痛苦。
——但丁·阿利盖利
晚秋的夜晚,音乐会结束以后,日比谷公会堂涌现出各种形状的乌鸦,这群乌鸦拍着翅膀飞回各家。
“这位是不是山名老师?”
说话的乌鸦是位青年,脑袋上戴着一顶帽子,露在外面的头发乱糟糟的。他上身穿着宽松的夹克,长得瘦瘦高高的。
“是我。”被喊出名字的乌鸦形体富态,是个绅士。他没有停下来,而是径直走向有乐町,同时问道:“您是哪位?”
青年挠挠头,笑着说:“我?我就是个普通人……”
“找我什么事?”
“我特别喜欢您的音乐评论,是您的崇拜者。只是最近没有看到您的评论,您是不是没写?”
“我一直都在写啊。”
青年撇了撇嘴,心想:糟糕!他就读于东京某大学,可现在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夹克衫和一套夹克式的西装,既没戴学生帽,也没穿校服。父母似乎没怎么给过他生活费,所以他需要自己挣出来。有时候他会跑去给人家擦鞋,有时候会贩卖彩票,最近他借着协助某出版社编辑的幌子做事。说他给某出版社做事这话倒也不假,因为他确实暗自参与策划了一些小阴谋。也正是因此,他看起来没那么寒酸。
“谈到音乐就不得不提起莫扎特。”
青年想起山名老师曾经写过一篇赞扬莫扎特的小论文,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他赶紧假装自言自语地说出这句话。
“倒也不一定……”
看来对方的心情已经稍微缓和,想必这位老师外套衣领下的脸已经露出笑容,那就赌上一把。
“我觉得近代音乐的堕落之源应该是贝多芬。音乐与人类生活本就互为一体,可以说音乐就是生活的伴奏,也只有邪魔外道才会让两者对决。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莫扎特,没想到今晚正好演奏了他的乐曲,这让我对音乐的感悟更加深刻……”
“我要上车了。”
他们已经到了有乐町站。
“啊,那今天就先聊到这儿,我先告辞了。今晚能和老师聊这么多,真的很开心。”
青年双手插兜冲着老师轻轻施了一礼,与老师告别过后去了银座。
贝多芬或莫扎特有什么不一样吗?那个老师留着一把胡须,无法摸清胡须的喜好,或者那混蛋根本没有喜好。没错,评论家这种人能有什么喜好,没有喜好的人当然不存在什么好恶。没准自己也是这样,这真让人有点难为情。留起胡须似乎可以让牙齿变得更坚固,但咬住别人不放的可能性也很小。还有,皇族的上身穿着西服,脚上踩着木屐,胡须看起来秀丽端庄,但仔细一想着实有些可怜。而且想要了解其心理,也很痛苦。也许拉近那个人与生活对决的迫近感的就是胡须吧。留着胡须的人,睡着以后肯定面目狰狞。如果自己试一试,没准又会弄明白很多事。马克思的胡须看起来像在鼻子下面加了根玉米。他的胡须究竟是什么构造?笛卡儿的胡须透露着些许怀疑的思想,长得很像牛涎。唉?那边那个人是谁?是田边,没错,就是她。女人过了四十岁就……不过,她个头矮小,看上去很年轻。她手里总有零花钱,也比较可靠。
“田边女士。”
青年站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绿色贝雷帽,真的一点儿都不搭配,还不如不戴。是不是所有思想家都严厉拒绝喜好?对了,还要考虑年龄。
“请问您是?”
近视眼让人感到十分泄气。
“我参加了蜡笔社……”
难道得了积脓症?不会还要我说出名字吧?
“实在不好意思,是柳川先生吗?”
那只是个化名,我才不会告诉你我真实的名字。
“没错,是我。上次真的很感谢你。”
“没关系,彼此彼此。”
“您去哪儿?”
“你呢?”
够狡猾的。
“音乐会。”
“是吗?”
对方似乎放心了,看来经常去听音乐会非常有必要。
“我之前去报社办了点事,现在得坐地铁回去……”
撒谎!肯定是和男人见面去了,居然拿报社当托词。这些女社会主义者的虚荣心真让人头疼。
“是演讲吗?”
脸都不红。
“不是,是工会……”
工会?老一套《词典》里说:此乃奔走于忙乱、哭泣、流泪之事也,与繁忙的意思相近。
曾经,我也哭过几回。
“每天都很辛苦啊。”
“是啊,每天都很累。”
要是不这么说,就很明显是在撒谎了。
“对于民主革命而言,现在正是个好时机啊。”
“没错,确实是好时机。”
“如果抓不住,可就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