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刘太监废主
李克用从晋阳撤兵时,朱全忠正在攻打兖、郓二州。兖、郓是天平军的属地,节度使朱瑄兄弟曾经帮助朱全忠,击败秦宗权,朱全忠和他们约为兄弟,结成了同盟。朱全忠兼并了徐州后,一心想要吞并兖、郓,只是苦于没有借口,不便出兵。后来,朱全忠想到了一条妙计,诬陷朱瑄,说他利诱宣武军兵,阴谋造反。朱瑄怎么肯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自然写信争辩。朱全忠立即派部将朱珍、葛从周袭击曹州,并夺取濮州。从此,河东一带连年战争,胜负不定。乾宁二年,朱全忠大举进攻兖州,朱瑄派部将贺瓌、柳存、薛怀宝率军一万多人前去袭击曹州,没想到被朱全忠知道消息,连夜派人去追,贺瓌、柳存和薛怀宝在巨野南被擒获,兖军被擒获的有三千多人。朱全忠再次来到兖州城下,看见朱瑾在巡城,就把抓到的俘虏推了出来,指着他们对朱瑾说:“你的哥哥已经败了,你还不快投降?”因为没听到郓州失陷的消息,朱瑾料到是朱全忠说了谎话,于是,朱瑾将计就计,假意说自己愿意投降。朱全忠大喜,派使者朱琼去受降。
朱瑾身披铠甲出城,立马桥上,让猛将董怀进埋伏在桥下,等朱琼一到,就突然杀出,把朱琼抓进了城。不一会儿,朱琼的人头就被扔出城外。朱全忠大怒,也把柳存和薛怀宝杀死,因为贺瓌勇猛过人,不舍得杀,留为己用,然后带兵回镇,只命葛从周继续屯兵在兖州。
听说兖州被围,情况紧急,朱瑄多次派使者到河东,请李克用出兵救援。李克用发了几千兵马,派史俨、李承嗣为将,借道魏州,去援助兖、郓二州,继而又派李存信率领一万骑兵作为后应,再次向魏州借道。魏博节使罗弘信开始时非常支持李克用,顺利放过史俨的兵马,等到李存信快要到时,他却接到朱全忠的书信,说李克用想要吞并河北,不要中了他假途灭虢的诡计。罗弘信信以为真,于是发兵三万,夜袭李存信。李存信毫无防备,当即被杀得大败,物资粮草和各种器械,全都丢得干干净净。
李克用见李存信逃回,才知道罗弘信归附了朱全忠,便兴兵前去进攻魏博。朱全忠正派大将庞师古,会同葛从周的军队,进攻郓州,一听说李克用攻打魏博,急忙调葛从周赶赴洹水,援助魏博。
李克用带兵进攻葛从周,葛从周命令士兵们挖了很多深坑,然后引河东将士来追击,结果李克用的士兵很多人掉进坑里,被抓去不少。李克用一时性起,骑着马去救援,谁知道一脚踏空,也掉进坑里,险些被汴军所擒。幸亏李克用眼明手快,拈弓射死一名汴州的将领,这才脱险逃回。于是,李克用只好率领河东军撤退。
河东兵退去后,葛从周又继续进攻兖、郓二州,连破朱瑄兄弟,兖、郓的地界几乎全部被汴军占据。李克用再次发兵救援,却被魏军阻截,无法前进。
朱全忠又命庞、葛二将,合力攻打郓州,朱瑄兵少粮尽,不敢再出战,只是凿濠引水,做成护城河,巩固防守。庞师古等人趁夜修筑浮桥,冒险渡过护城河,直逼城下。朱瑄料到守不住,弃城逃奔到中都。葛从周带兵追击,朱瑄被野人捉住,献到葛从周军中。朱全忠占据郓城,任命庞师古为天平军留后,葛从周押送回朱瑄后,又命令葛从周袭击兖州。
朱瑾正担心城中缺粮,于是留下部将唐怀贞守城,自己和河东将领史李承嗣,一同出外劫掠,接济军需。唐怀贞孤立无援,突然听说汴军来了,大惊失色,只好开城投降。葛从周攻进兖州,抓到了朱瑾的妻子,并将她送往郓城。
朱瑾的妻子颇有姿色,朱全忠起了歹念,强行霸占,淫乱了几天,才带兵返回汴州。到了封邱,正碰上爱妻张氏带人来迎接。这位张夫人祖籍砀山,很有智略,朱全忠非常敬畏,军府大事必经夫人参谋。这次朱全忠因为心中有鬼,见到妻子时不禁带着三分惭愧。张夫人瞧破了机关,稍加盘问,就得知朱全忠已经强占了朱瑾的妻子,便笑着说:“妾虽然是妇人,却不会嫉妒,何妨请来见见。”朱全忠找来朱瑾的妻子见面,张夫人拉着朱瑾妻子的手,哭道:“兖、郓将领和我丈夫本是同姓,约为兄弟,因为小事起了摩擦,最后动了刀兵,让妹妹受辱,将来汴州失守,恐怕我也不免像妹妹一样下场啊!”
这一番话,说得朱瑾的妻子无地自容,泪如雨下。朱全忠也自觉羞愧,汗流满面,只好送朱瑾的妻子到佛寺当尼姑,并斩了朱瑄。从此郓、齐、曹、棣、兖、沂、密、徐、宿、陈、许、郑、滑、濮各州,全都归了朱全忠。只有王师范保有淄青一道,还算独立,但也和朱全忠通好,不敢擅自行动。
朱瑾见兖、郓二州都丢了,走投无路,只好和史俨、李承嗣带领残兵败将,去投奔杨行密。杨行密到高邮迎接,并上表请求封朱瑾为武宁节度使。淮南兵过去只善于水战,骑射都不熟练,现在得到河东兖、郓的兵马,水陆兼备,军威大振。
听说杨行密收留朱瑾,朱全忠就发兵袭击,派庞师古屯兵清口,葛从周屯兵安丰,自己带领中军屯兵宿州。杨行密和朱瑾统兵三万,出兵抵抗汴军。
朱瑾听说庞师古的营地地势比较低下,就打算决淮河水灌入敌营,于是向杨行密献计。杨行密打算先进攻寿州,李承嗣建议说:“朱公的计划非常好,清口一旦破敌,朱全忠的兵马势必士气大落,咱们就不需要进军了。”杨行密于是依照朱瑾的建议行事。
朱瑾让士兵偷偷地引来淮河水,有人报告庞师古,庞师古还说这是妖言惑众,将报信的人杀死。等到朱瑾率军逼近大营,庞师古才仓促迎战,这时,正碰上淮河水涌来,军营全淹没了,士兵们惊慌失措,庞师古也乱了方寸,不料这时候,杨行密又率大军杀到,和朱瑾合力夹攻。汴军大败,庞师古死于乱军之中。
葛从周听到败报后吓得连忙退兵,又被杨行密等人乘胜追击,差一点全军覆没,朱全忠也扫兴退兵。
杨行密设宴款待众将,称李承嗣很有谋略,上表请求封他为镇海节度使,对史俨的赏赐也很丰富,各自赐给他们宅第和姬妾,两人非常感激,尽心为杨行密效力,并多次立功。李克用也派人写信,请求杨行密退还史俨和李承嗣二人,杨行密留住不放,回信中只说等日后再让他们回去。从此,杨行密得以占据江淮,朱全忠也不能和他争锋了。
梧州司马崔昭纬被贬后,沿途逗留,不肯去往被贬之地。同时,武安军正发生乱事,节度使刘建锋,私通亲兵陈赡的妻子,被陈赡所杀,军中另立马殷为留后。崔昭纬就以此为借口,推说兵荒马乱,道路难走,一面给朱全忠写信,求他挽回,没想到朱全忠置之不理。唐朝廷听说后,就派宦官追到荆南,赐他自尽,大快人心。
李茂贞、韩建两人一直和崔昭纬相互勾结,听说他被赐死,非常生气,都想找机会向昭宗发难。可巧昭宗正在扩充殿后四军,补选数万人入伍,派延王李戒丕等人统领,以护卫皇宫。李茂贞借机上表,诬说延王要带兵讨伐自己,他要带兵上朝说明情况。昭宗看完奏表大惊失色,急忙向河东告急。偏偏远水难救近火,河东方面还没联系上,李茂贞已经率领凤翔兵马,逼近京城。
覃王李嗣周带领卫军,前去阻挡李茂贞,李茂贞连谈判的机会也不给他,直接率领大军杀退李嗣周,直逼长安城下。延王李戒丕建议昭宗投奔太原,昭宗于是草草整装,带着嫔妃、皇子等几十人,偷偷出了都城,跑到渭北。
韩建派儿子韩从允,带着奉表,请昭宗去华州,昭宗知道韩建不怀好意,不肯答应,只是任命韩建为京畿都指挥兼安抚制置,以及催促诸道纲运等使,然后起驾去了富平。韩建再次上表,再三请求,文武官员也不愿意远走他乡,昭宗只好召来韩建,当面商议去留。
韩建来到富平,拜见昭宗,叩头哭着说:“如今藩镇跋扈,不止李茂贞一人,陛下如果远去,谁来守护宗庙园陵?臣只怕车驾一旦渡河,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如今的华州虽然兵力微弱,但防守关中还绰绰有余,臣在那里已经待了十三年,各种准备充足,而且那里距离长安不远。只要陛下肯屈驾光顾,臣愿意为陛下竭尽全力。”于是,昭宗来到华州,把华州的府衙做了行宫。
昭宗到华州后,韩建立即请求罢免崔胤的宰相职位,改任尚书左丞陆扆为同平章事。王搏也被相继罢免宰相职位,用左谏议大夫朱朴代替。崔胤偷偷地求朱全忠替他想办法,并且教朱全忠营修东都的宫殿,上表迎接皇上的车驾。朱全忠照这个意思上表,极力说崔胤是忠臣,不应该被免职,自己愿意带兵前来迎接圣驾。韩建听后不免惊慌,于是又封崔胤为宰相,并派人告知朱全忠。崔胤重新当上宰相后,又开始排挤陆扆,诬陷他勾结李茂贞。际扆被贬为硖州刺史。
李茂贞率大军进入长安后,放了一把火,将重修的宫殿和街道烧了个精光。昭宗听说后,当即任命宰相孙偓,为凤翔四面行营招讨使,前去讨伐李茂贞。这时,李茂贞却上表请罪,说愿意赞助重修宫室的钱财。
韩建暗中袒护李茂贞,阻止孙偓出兵,而且奏称睦、济、韶、通、彭、韩、仪、陈八位宗室王公,密谋劫持圣驾,去往河中。昭宗半信半疑,召韩建来问,韩建假称有病不来。昭宗没办法,又让八王去找韩建问明情况,韩建又拒绝不见,却再次上谏昭宗,请八位王公回到家中,精选师傅,学习诗书,不准带兵参政。
昭宗身陷虎口,不敢拒绝,只得把八王所领的军兵遣散。韩建又提出撤去殿后四军,昭宗也不敢不听。至此,天子的亲军全部被撤销。
捧日都头李筠,曾经立下大功,韩建诬陷他谋反,请旨将他处死。李筠被冤杀后,韩建还不满足,索性大开杀戒,带兵包围各个王公的府第,拿住覃王李嗣周、延王李戒丕、通王李滋、沂王李禋、彭王李惕、丹王李允以及韶王、韩王、陈王、济王、睦王等十一人,把他们押到石堤谷,诬陷他们造反,然后将他们全部杀害。
然后,韩建又强迫昭宗,立德王李裕为皇太子,李裕是何淑妃所生,韩建讨好何氏,立李裕为皇太子,并请求册封何氏为皇后。从宪宗以来,唐朝好几代都没有立皇后,现在又重新进行册封皇后的大典,但是条件简陋,一切从简。宰相孙偓奉旨不行,被撤去招讨使职位,并罢免相位。朱朴也被罢免,王搏虽然又被封为宰相,却已经没法再维持国政了。
这时,东川被王建吞并,节度使颜彦晖自杀。威武节度使王潮逝世,弟弟王审知代理军府事宜。魏博节度使罗弘信逝世,他的儿子罗绍威自称留后。当时,这些藩镇虽然都上表奏报,但昭宗哪里还敢辩论,不过是有求必应,滥给诏书了事。
回鹘别部庞特勒后裔,以及南诏新任酋长舜化先后上书,唐朝廷也没空搭理,幸好,当时边境各国大多衰微,无力进犯,所以边疆还算安宁。
听说李茂贞又进犯京城,李克用准备再次发兵救援。李茂贞向来害怕李克用,于是假称改过,连连上表谢罪。后来,李茂贞又听说朱全忠在修整洛阳宫,有迎驾的意思,李茂贞急忙上表行宫,提出愿意修复皇宫,迎接昭宗回归长安。
韩建已经和李茂贞串通一气,也劝昭宗回都,于是,昭宗任命韩建为修宫阙使。韩建和李茂贞一同写信到河东,表示愿意和李克用修好。李克用此时正在进攻幽州,乐得答应,于是,韩建等人带着圣驾回了京城。
幽州节度使刘仁恭上任后,李克用派亲兵一千人,监督刘仁恭,所有租赋,除供给军需外,全部输送到晋阳。后来,昭宗出奔华州,李克用向刘仁恭征兵,一同前去救援,刘仁恭不答应,还出言不逊,扣住来使。李克用大怒,亲自率兵去攻打幽州,中途因为喝了酒,被刘仁恭的部将单可及,设下埋伏杀败,逃回晋阳。刘仁恭怕李克用会报复,急忙和朱全忠联络,朱全忠会同幽州、魏博两镇兵马,趁机攻克了邢、洺、磁三州。
昭宗回京后,大赦天下,并颁布罪已诏,改年号为光化,然后任命太子宾客张有孚为河东、汴州宣慰使,替双方和解。李克用想要听从朝廷的意见,朱全忠却不答应。
原文在六#9@书/吧看!
这时,正巧昭义节度使薛志勤病逝,泽州守将李罕之从泽州进入潞州,把昭义军占为己有。李克用派人前去责问,李罕之联络朱全忠,请他援助自己。朱全忠于是上表,推荐李罕之任昭义节度使。李克用派李嗣昭,袭取泽州,抓住了李罕之的家属,并把他们押送回晋阳。李罕之惊恐成病,最后竟一病不起。
朱全忠急忙派部将贺德伦,代替李罕之,镇守潞州。李嗣昭又移师围攻潞州,贺德伦趁夜逃走,泽、潞二州又重归李克用所有,李克用上表请求封孟迁为留后。
刘仁恭和魏州闹起矛盾,大举进攻贝州。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向汴梁求援,朱全忠派部将李思安等人,率兵救援魏博,大破幽州,斩杀刘仁恭的骁将单可及。单可及是刘仁恭的妹夫,骁勇绝伦,绰号单无敌,这次单可及中了李思安的计策,陷入埋伏,兵败身死,这一下幽州军兵士气低落。没办法,刘仁恭只好亲自带兵出战,又被汴州部将葛从周杀退,死伤无数,只有他和儿子刘守文狼狈地逃回来。
葛从周乘胜进攻河东,打败承天军,部将氏叔琮又攻克辽州。李克用派部将周德威,击败氏叔琮,活捉氏叔琮的骁将陈夜叉,氏叔琮逃走,葛从周也撤军了。
保义军叛乱,杀死节度使王珙,另推都将李璠为留后。李璠又被都将朱简所杀。朱简和朱全忠同姓,于是写信向朱全忠求和,改名朱友谦,愿意当朱全忠的干侄子。朱全忠笑着答应来使,从此,陕、虢一带都成了朱全忠的领地。
朱全忠又北攻镇州,成德节度使王熔求和,并献上儿子作为人质。义武节度使王郜,驻守定州,也被朱全忠的部将张存敬打败,逃奔晋阳。兵马使王处直投降朱全忠,用布帛十万匹犒劳朱全忠的部队,朱全忠这才撤军,并为王处直上表,请求节度使之职。从此,河北各镇也沦为朱全忠的地盘,朱全忠的势力已占据中原大半地方,各藩镇都没法比了。
宰相崔胤依靠朱全忠做外援,多次和昭宗策划除掉宦官。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结党营私,勾结岐、华二镇,抵制崔胤。王搏上奏道:“人君应当识大体,不应当意气有事。宦官专权已经有几十年了,谁不知道其中的弊端?但从目前的形势看,很难迅速除掉宦官,应当等外患平息之后,再惩内凶。”
昭宗转告崔胤,崔胤就说王搏依附宦官,千万不能让他当宰相。昭宗又怀疑崔胤心怀不轨,把崔胤免职,让陆扆当了宰相。崔胤怎么肯善罢甘休,于是求朱全忠出头,硬要昭宗贬逐王搏、宋道弼、景务修等人。昭宗只好贬王搏为崖州司户,流放宋道弼到驩州、景务修到爱州,再次任用崔胤为宰相。崔胤更是进一步向昭宗请命,赐王搏等人自尽。
从此,崔胤专权,势震中外。宦官人人自危,又不甘心失败,竟然闯出一场废立皇帝的大祸来。
当时,中尉刘季述统领左军,他曾经和韩建一起谋杀诸王,为人心狠手辣。一次,昭宗夜宴归来,酒后乱性,亲手杀死了几名太监和待女。第二天快到中午时,昭宗还在后宫酣睡,刘季述竟然带领禁军一千多人,破门而入,问清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回到金殿召集文武百官,命令崔胤等人联名上书,说皇上无德,请太子李裕继位监国。
接下来,刘季述带领禁军,大呼小叫地闯进思政殿,杀死宫人多名,继而逼迫昭宗交出传国御玺。刘季述还用银杖敲地,仿佛父亲教训儿子一般数落昭宗:“你不听我的话,又不按我说的办,这样的罪过你有几十件,你还有什么话说?”说完,刘季述命令太监把昭宗以及后宫嫔妃、侍从十多人幽禁在少阳院,又亲自上锁,派禁军把守,只在墙上凿了个洞,送水送饭。当时天气寒冷,公主等人没有棉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直传到宫墙之外。
刘季述迎接太子进宫,假传圣旨让太子李裕继位,改名为李缜,奉昭宗为太上皇,何皇后为皇太后,加封文武百官爵位,重赏将士。以前昭宗宠信的大臣、内侍一律处死。因为担心崔胤到朱全忠那里告密,刘季述派养子刘希度到汴州,答应把唐室江山送给朱全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