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情之所钟(上)
第74章情之所钟(上)
《元宁实录•;顺宗卷》崇明五年十月十二,仁宣太后突报疾病,懿旨下,令钦明殿议政,尹朔主议,皇帝亲决,改朱批为蓝批;驳按察司弹劾,令谢清复入议政厅,主持一应政务。
崇明五年十月十七,齐朗归京,太后旨下,令议政厅裁决政务,报诸两宫帝后。
崇明五年十一月初三,仁宣太后病愈,奏章复为朱批。
顺宗一朝的实录中,这一段是最诡秘的,短短二十天中,成越风云变幻,任谁都可以从那淡漠的文字中读出死生一线的紧张,可是,却没有人读得出真相,历史总是如此,你只能看到串起的一个个珍珠晶莹透亮,却不知那无形的线到底是从何处穿到何处的。
仁宣太后的病毕竟是好了,即使脸色仍然苍白,即使仍无法与人长谈,她毕竟可以处理政务了,那么,一切也就回到了以往的模式。
“你要去平阳郡?”靠在躺椅上,一手搭在雕刻精美的扶手,一手端着药盅,紫苏苦笑着问站在旁边的齐朗。
鲜艳的官服也掩不住齐朗眉目间的疲惫,他只是垂手立在躺椅边,平静地回答:“臣已告假,只是事态紧急,臣不得不奉召回京,现下事已毕,臣自然要前往母亲身边尽孝。”
“是!”齐朗没有犹豫,立刻恭敬地回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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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起来吧!赵全,你带其他人退下,让哀家与皇帝好好谈谈!”她淡然地吩咐。
“不好吗?”齐朗再次反问。
赵全用身体挡住周遭宫人的视线,悄悄递上一份折好的素笺,声音低得只有紫苏可以听见:“齐相留给您的。”
紫苏摇头,淡淡地道:“赵全,你离哀家最近,哀家也最信任你!知道为什么吗?”随即也不等他回答,便道:“因为你无牵无挂,哀家对你好,你自然有心,可是,很多人都有很多很多的顾虑,即使知道哀家对他们的好,他们有时也不得不忽视。”
“……你没有想到……”她能有什么表示?她又该有什么表示?
“……那么你可曾想过,你会得到怎样的惩罚?我的皇帝陛下?”紫苏叹息着,轻轻摇头。
“再好不过了!”谢清志得意满地笑了,随即又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必离开吧!”他可不会被齐朗轻易地转移注意力。
“给两位大人看座。”紫苏饮尽药,一边放下药碗,一边吩咐宫人。
齐朗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难道不是吗?”
初冬的冷风吹在人的脸上,让人隐隐觉得如刀割般钝痛,紫苏不由抬手抚上额头。
“太后娘娘驾到!”赵全扬声通报,声音在昏暗的殿内格外刺耳。
她只是想告诉他,帝王之路绝非坦途,而许多艰难险阻只有靠他自己的力量才能过去!
阳玄颢猜错了。——“哀家只有你一个儿子,皇帝,你是否因此就有恃无恐了?”紫苏恨铁不成钢。
一个“病”便表示一切就此揭过不提,两人自然都不会再多说。
谢清也低头表示附和。
“什么事?”紫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同寻常的软弱无力。
紫苏冷笑一声,回答:“帝王无私事!他敢做,就要敢担当!”
说完这些,紫苏便扬声唤人进来,离开昭信殿了。
谢清一怔,随即就明白:“你是说,少做少说,自然也就少错?”
“可是,您明明才是……”赵全还是不懂。
“哀家没有想到,再次中毒竟是哀家唯一的儿子造成的!”紫苏苦笑,“皇帝,你还不到十岁!告诉哀家,你就这么急着要权力吗?”
“你是说,借这件事,让尹相彻底惹怒太后?”
“也许他并没有误会!”紫苏却笑了。
回到中和殿,紫苏示意所有人退下,一个人靠在躺椅上,静静地享受从窗口洒落的阳光与空气中淡淡的苏合香、茶香。
“孩儿……孩儿没有……没有想到……您……真的会中毒……”阳玄颢回答得断断续续。
“孩儿想,您也许会废黜孩儿……”阳玄颢如实回答。
“臣等只是尽心尽力而已,太后谬赞了。”尹朔欠身回答,在紫苏摆手示意下,又重新坐好。
将药盅交给一旁伺候的宫女,紫苏摆手让宫人退下,只留下齐朗与赵全在殿内。
“再说了,太后与陛下是母子血亲,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随阳,现在绝对不是火上浇油的时候——为宜婕妤着想,你现在更要帮陛下说话!至于官位,你只要掌握住最关键的几个,其它大可以让给尹相!”齐朗一边理着缰绳,一边劝谢清。
“那么,你听好了……”紫苏冷淡地开口,“哀家不会废黜你,但是,从现在开始,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哀家同意!——没有哀家的允许,你不能离开昭信殿,你不能见任何人,你不能得到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张纸!”
取出那份折叠得繁复无比的素笺,紫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拆开了,素笺七折八叠,不清楚的人根本无从下手,想来这就是齐朗放心将此物交给赵全的原因吧?
摇了摇头,紫苏叹了口气,动手拆开素笺,不是普通的纯白纸张,而是印有暗纹的暗纹素笺,这种纸从背面是看不到字迹的。
“太后娘娘……”听着紫苏冷淡的声音,赵全不禁心惊。
紫苏的神色如常,阳玄颢的眼中却有惊恐之色一闪而逝。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她烦恼,真正让她忧心的是齐朗的态度。
“我知道你担心尹相!”齐朗态度依旧不愠不火的,“可是,你想过没有,现在的太后最忌讳的是什么?”
——“太后钧鉴,皇帝尚未元服,虽心智已开,顽乐之性未除,此事全在娘娘一念之间,和为上,争为下,万望三思。家和方能事兴,娘娘切不可意气为重,逞一时之快,帝为君,亦为子,娘娘尊崇非凡,但亦为人母,两宫相争绝非元宁之幸,更非娘娘之幸,戒慎!戒慎!臣忝为帝师,此事难辞其咎,尚有不得不为之事,故先请离,请勿挂心。”齐朗的字依旧行云流水,却难掩字里行间的担忧与匆忙。
“至于其它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阳玄颢若学不会在政治消灭敌人,便永远也无法成为真正的皇帝!
此时此刻,连紫苏自己也说不清,她到底是希望儿子成为真正的皇帝呢?还是希望他永远都无法真正掌握皇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