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在歧路(一)冥钱满天作雪尘,痴子送……
第48章在歧路(一)冥钱满天作雪尘,痴子送……
林烟到西苑时,只隔着重重纱帘,看到倚在坐榻上的女子,双目轻阖,满脸疲态。
姜衍君没有作声,她便也免去了寒暄,面朝她跪拜请罪。只是双膝还未沾地,就听榻上女子声音冷然:
“你既另寻了明公,就莫再跪我。”
林烟道:“我未另择新主,从始至终,只效忠于女君一人。”
姜衍君道:“好一个效忠!那些朝臣同样张口闭口就是效忠,也不妨碍他们从背后捅刀子,在洛氏倒台后争着分一杯羹。至于你——是沈弗攸送来的人,我本不该有所怀疑。给你个机会,自行解释清楚吧。”
林烟道:“老夫人自知时日无多,不愿再拖累您。齐恂不日就将肃清朝野,留给女君与沈家的时日不多,您不能再留在西京了。可城门已被齐家军封锁,您与沈郎中要回初陵,再没有比扶灵归乡更名正言顺的借口。”
姜衍君问:“只这一个理由,没别的了?”
林烟道:“女君回了永州,若温二公子愿追随您,定会亲自到永州去,女君若想留他,大可拘他在永州,若不留,便可派人将他截杀于半道。”
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难道一定要用她大母的性命来换她出囹圄?
可这几日她心力交瘁了,再猜不透背后指示之人在想些什么。
她像被关在笼中,任由旁人戏弄的困兽。
“好算计。”姜衍君一下一下轻拍着手掌,话锋一转,“不过——谁给你的胆子算计我?”
林烟吓得赶忙跪下,于纱帘外顿首长拜道:“无人指使,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女君要杀要罚,悉听尊便。”
姜衍君道:“你远在永州的兄长,自称不理俗世纷争,他当真没出一分谋划?”
林烟一口咬定:“从未有过。”
姜衍君垂目睨着她,说道:“若换做是在军营,你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自作主张的下属,该杀,也该罚。可念沈州牧的份上,该如何处置你,还是由他亲自定夺。”
林烟说道:“女君心中有恨,处罚我自担着,不必姑息。”
姜衍君道:“沈家都是这样用人的吗?谁的性命都可以拿去填,用过就罢了?”
林烟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姜衍君道:“杀你?西苑突然多出个死人来,怕不是嫌我暴露得不够快?”
林烟沉重顿首,“谢”字还未说出口,姜衍君又道:“也不必谢我,只不过此时留你尚有点用处,杀你无用罢了。”
她打发了林烟,从白昼到黑夜,西苑的这间居室再没有人踏足过。
翌日,西苑发丧,停灵三日,却没有发讣文。
孝幔子,白灯笼。眼前的一切布置,比之昔日齐府更加苍白。
期间,温家人也来了。
甘夫人甚是心疼她,带了许多人来帮忙料理符老夫人的身后事,可都被衍君婉言回绝了。
甘夫人不解道:“出殡之事,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呢?你也是咱们温家的孩子,家中长辈自然要帮衬着的。”
姜衍君道:“我尚有两位嫂嫂可以扶助,况且建州没有大母熟识之人,死讯不必告知各家,也不需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前来悼念。”
甘夫人又问:“可请了和尚道士来做法事?我与承昭寺的……”
姜衍君打断了她,道:“君姑见谅,大母不喜这些。”
甘夫人面色一僵,又捧起她的手来,问道:“还在与守珂置气吗?我昨日已经训过他了,他阿父也罚过了。”
姜衍君并不领情,道:“他要做什么,我管不着。衍君如今忙着理事,长久未归家,无视礼数,还请君姑先回吧,改日我再回去,亲自同您与君舅赔不是。”
甘夫人道:“哪里需要你赔不是?是我温家对不住你。这才几日,便又这般清减。君姑却只能劝你节哀,多加饭食,减些悲怆。”
姜衍君道:“我自会看顾好自己,不敢劳长辈担忧。”
甘夫人见她犟得很,便也不再相劝,由她相送到门口,道一声“保重”,才依依不舍离去。
衍君兀自回到停灵之室,兰卿大嫂在前院招呼往来之人,芳生嫂嫂伏在棺椁前恸哭,只有她这个亲孙女,跪在灵前无动于衷,连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也一并跪在她身侧。姜衍君只问他为什么没走。
温尚瑾却答非所问,道:“我本该与你一道的,却不敢问你,可曾气消。”
呵。
她暗自冷笑,道:“你我之事,不宜在这样的场合提及。大母生前不得善终,身后……便莫要扰她老人家清净了。”
温尚瑾道:“那就不说,只当我在送大母最后一程。”
姜衍君道:“不敢劳烦温二公子,我也不想给你温家添晦气。”
温尚瑾看向她,才两日不见,她便愈发形似槁木,衣带渐宽,面色也如纸色苍白。加之一身孝衣,犹若一缕虚弱的魂,甚至无需早春薄风,只单在那立着,便自行消散了。
何况,除了符老夫人的后事,从前的那些谋划,她也不可能放下。
温尚瑾道:“衍君,先将旁的事放一放吧,你这几日思虑太多,只会把自己熬垮。”
姜衍君道:“我不亲自操劳,旁人又能帮我什么?我的夫君,本就是最不该指望的那一个。”
可她什么事都不告知,旁人想帮也是帮不上的。
他又问:“出殡之后,你可寻觅好了,要将大母送往何处安葬?”
她答:“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