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覆舟水(五)齐秉谦替父报仇,沈氏呈……
第45章覆舟水(五)齐秉谦替父报仇,沈氏呈……
冬日,齐府门前挂起了白绫,齐丞相殁了。讣告比隆冬落下的雪片还多,纷纷送往中原五州,各家各地。
一朝前任丞相的葬礼,让各个世家的决策人名正言顺都聚集于此。
那一日,温太傅自请辞官归家,温尚瑾换了一身白衣,要随父亲到齐府吊唁。
衍君本不必去的,可她又实在想见一见齐恂那潦倒的模样。
他最敬重的父亲不在了啊。
不知他是否也切身体会过,丧亲之痛,犹若凌迟。
奈何她没机会见到齐恂的失态。
风搅长空,满天飞雪,掩埋了战场上的硝烟血迹,也掩盖了西京城尔虞我诈的脏污。
齐府的灵堂前只守着个身披缟素的青年,衣装比从前更得体,待人接物比从前更周到,连额前散落的碎发也被一丝不茍地束起。
他就站在那儿,与齐慎一起,恭敬地向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行礼、寒暄,递上三柱香。
而齐憺赖在母亲怀里,止不住地哭。
姜衍君同温尚瑾一道去到灵堂前,齐恂许久没有递上香,反而以一种她看不懂的神情注视着她。衍君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直至温尚瑾出声提醒:“秉谦。”
齐慎前来替他解围,说道:“多谢二位前来吊唁家父,待上过了香,可移步前厅,那儿备下了炭火与热茶。”
衍君接过点燃的香,略略点头,进到灵堂里头,只见一口漆黑的棺椁,棺上点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生漆还未干透,气味不大好闻。
对于这位叔父,她早没有什么感情了。
与其说是仇敌,不如说是对手。
至于眼下燃香时作何想,兴许是——翻遍史书,不见一个权势滔天还能善终的权臣,永州符氏已是前车之鉴,何况像齐氏这样,没有藏好野心的臣子。
温尚瑾与齐恂说了几句,她听不太清,只知这人进来祭拜时,带过一缕寒风,惊掉了香上积攒的热灰,坍塌在她手背上。
温尚瑾忙捧过她手来看,问道:“有没有事?又在想什么出神?”
盯着手背上烫出的一点红痕,她平静道:“无事。”
屋外北风呼啸,偶尔吹动堂前经幡,她喜欢这阖府上下的哭声。
三日后,齐府出殡。
沿街充斥着悲嚎哭声,飘洒漫天的纸钱与雪尘混在一起。
姜衍君坐在高楼上看着,白色的魂幡,白色的孝服,与雪色混在一起,唯有扎满彩色纸花的灵车格外显眼。
她只看了几眼,就合上了窗,坐回食案前。
对座之人,便是三月前到西苑寻过她的沈柘林。
姜衍君轻抿一口热茶,笑道:“这几日,周太尉可还能安眠?”
沈柘林道:“自然是不能的,他如今连西京都出不去。依主君的意思,要留他吗?”
姜衍君道:“不留。可假意诱他躲到你府上,由你亲自斩下他的头颅,捧献给齐恂。沈郎中都已经这般表态了,当着一众世家的面,齐恂总不好再多说什么。”
沈柘林笑道:“主君此计甚毒,怕是要让我背负不忠不义的骂名。”
姜衍君道:“史书由胜者重书,在乎眼前骂名做什么?若我得胜,许你名垂青史。”
沈柘林道:“便依主君之计。”
衍君没再看他,起身行至窗前,看着出殡的队伍走远了。
她忽然感慨:“好大一场雪,不知要压垮多少人。”
沈柘林道:“那得看齐恂,剑下要添多少亡魂。”
姜衍君道:“那些不肯归附他的士族,都逃不过此劫。原本由周樵扶持起来的世家,也纷纷倒戈向齐氏了,加上从前那些,受过齐晋恩惠的,大大小小三十余姓……我此前从未想过,桓阳齐氏会有今日盛景。留在齐府的那些士子,哪里是为吊唁而来?分明是要——密谋兵变。”
沈柘林问:“那么建州温氏,温二公子呢?”
“他也去了。”她无可奈何地笑笑,复又垂眸叹息,“原本温太傅辞官归家,便是想置身事外了,可他还是去了。”
沈柘林道:“还有尚书左丞,他没有去。西北二州战事兴起之前,北狄人先斩来使,后杀祺安公主祭旗。”
祺安公主,原是尚书左丞的次女,先成了世家与宗室相争的牺牲品,后做了两国相争的献祭者。
他继续说道:“尚书左丞出自松阳左氏,可用。主君可要保下他?”
姜衍君睨他一眼,道:“你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保着别人。齐恂想要夺权,不过一场兵变的事,可我不想像他一样,给那些世家分一杯羹,我不会走一条和他一样的路。”
——
是日夜里,齐恂与宗族长辈自姚山回来,系在额上的孝布还不曾解下。
后院一间宽敞的议事堂内,齐聚了京城各世家的人物,有各大族的家主、长公子,也有代家君而来的幕僚。
夜间灯火未歇,于清冷雪色中维持一点幽明。
一群人共谋着战后怎么对付周樵,如何处置洛氏,最后在虞朝宗室的残骸之上,替自己的家族争一杯羹、谋一分利。
当然,得利最多者,依旧是齐氏。谁让他手中握有二十万重兵。
唇枪舌剑、唾沫横飞的场景持续了几个时辰,哪怕眼下身处同一阵营,各家争起来也是分毫不让,吃相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