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九重阙（六）姜衍君坑蒙拐骗，诚邀二……

第76章九重阙（六）姜衍君坑蒙拐骗，诚邀二……

姜衍君暗暗数着,三息过后，屋内传来窸窣声响，有人搁下了杯盏与书卷,执一盏灯台推门出来。

暖黄烛光勾勒他模糊身形,就这般立在廊下同院门口的人影相望。

那不速之客，他自然认得。

两相沉默终是凝成了叹息一声,温尚瑾走过去替她开门,提灯照亮庭前路，引她入门来。

姜衍君问他：“意外么？”

他答：“不意外。”

姜衍君又问：“不想做官就不想,为何非要躲到山上来？”

他说：“没有躲。”

“假话。”她径直往院中去了，只留一个背影，教人看不清喜怒。

这座别院很旧了，同西京城那间老宅一样，几乎要被蔓延的草木倾覆。

依稀记得,从前也是一片远离宦海的清净地,连霞光都偏爱这里。

温尚瑾回屋放下了烛台，没急着搭理她,反而先收拾起桌上的物件来。

姜衍君甫一进屋就撑不住坐下，拿过桌上喝剩了半杯的茶,一饮而尽。

“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渴死我了。”

温尚瑾没说什么，取了个新的杯子，为她续了杯茶。

姜衍君问：“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跑到这儿来了？被沈太傅气着了？”

温尚瑾道：“没有。只是来收拣些物件，这屋子久无人气，何时塌了都不知道。本来打算明日就下山的，谁成想你今夜来了。”

姜衍君狐疑看着他,“当真？”

温尚瑾道：“不敢有假。”

姜衍君道：“明日遣人替你收拾吧。”

温尚瑾道：“东西不多，不必假他人之手。又都是上了年头的物件，怕旁人不慎磕坏了，没有自己收拾得仔细。”

她对着满屋一景一物，再提不起丝毫的兴致来了，奈何温二公子喜欢这些旧物。

姜衍君道：“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偏跑这处来，就为了这些？”

温尚瑾道：“陛下不也一样，放着好好的宫殿不住，到这里寻我。一来一回，便耽搁去了整日。夏日多雨，要是下起雨来，下山的路就不好走了。”

姜衍君一摊手，道：“如你所言，我的确悠闲。”

温尚瑾道：“陛下自己悠闲，却看不得我闲？原以为不打仗了，天底下太平，我便可从尘世杂芜中脱身。不料陛下这般厚望——”

姜衍君握住他的手，语气极尽诚恳：“可我的确离不了守珂。”

温尚瑾道：“这些话，陛下还是留着去笼络别的大臣吧。”

“咳咳……”姜衍君清了清嗓子，自知心虚，他怎么知晓她待旁人也是同样的话术？

遂换了个话头：“眼下又没有旁人，这两个字可否暂时收起来？今日上朝，那些个文武大臣吵得唾沫横飞，也是一口一个陛下，要我给他们裁断。我说下朝了，他们还拉着我的袖子不让走，如斯恐怖，听得我头都大了。”

温尚瑾忍不住笑道：“这条路是陛下自己选的，天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姜衍君道：“我以为至少守珂在身边，能帮我说上一两句话。”

温尚瑾敛了笑意，似有不悦道：“沈太傅与陛下自幼相识，竟也没帮着说一两句吗？”

姜衍君道：“可不是我非要提他，你自己说的不生气，话里话外却还在介怀。”

“没有。”他矢口否认，又顾左右而言他，“陛下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应当累极了。我着人去烧些热汤，沐浴后早些休息。”

他说罢抽出了手，拿上一卷纸页发黄的书，便出门去。

仲夏炎热，她早出了一身的汗。

未几，别院里的侍从接二连三提了热水入屋，很快倒满了整个浴盆。

这里没有侍女，也没有章华宫的宫人，只有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贵公子侍奉着。

他定然是不乐意的，现下隔着一面屏风，还数落起她来了。

屋内除了哗哗水声，还有他止不住的唉声叹气：“下次别这般任性了，每每天子出行，都会耗费许多人力物力。何况是姚山这么远的地方，陛下也不是非得到这处来。”

姜衍君道：“日日苦口婆心劝谏，守珂不任言官，可惜了。”

温尚瑾道：“朝中那些大臣本就不容我，这下好了，陛下一来，又给他们大做文章的机会。你明知……明知道我不想如此，就不能容我拒绝吗？”

这一番怨言过后，屏风另一面很久没有传来说话声。

温尚瑾再擡眼时，姜衍君已经系好了深衣，缓缓走到他面前来。

宽大的衣袍罩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可她造访得突然，这里没有备下女子的衣衫。

她把手中帕巾往前一递，温尚瑾自然而然地接过，扶她到案前坐下。就着最后一点没燃尽的烛光，坐在她身后替她擦拭头发和脖颈上的水渍。

姜衍君低垂着头，指尖在桌案上打着圈，遗憾道：“我只知晓士人出仕前，应先有三辞而不仕，如此才能落个清高的好名声。我以为守珂也是如此的，原来你是真不想啊，怪我会错了意。”

温尚瑾道：“若陛下仅因我是亲近之人而请我出仕，我只有一言告知。世间没有这样亲近的君臣，如斯宠信换不来一个忠臣，有的只是史书里翻都翻不尽的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