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九重阙(五)不求功名薄利禄,远赴姚……
第75章九重阙(五)不求功名薄利禄,远赴姚……
姜衍君撩开繁复的蔽膝与佩玉,提起裙摆迈过偏殿的门槛,直向里屋去。
漆金博山炉上氤氲着袅袅细烟,硕大的漆木屏风与层层叠叠的紫纱幔将内室阻隔,满室静谧。
宫人跽坐在聆音身边,陪她在地毯上玩鸠车,至于其他奇珍,纷纷被冷落一旁。
姜衍君轻手轻脚走过去,到了聆音身后,才出声:“阿言今日又在玩什么?”
两个宫人起身向她行礼,聆音连鞋都未穿,就张臂朝母亲跑了过去,于是那金鸠车,也被她冷落了。
聆音道:“在等阿母带我去玩。”
姜衍君道:“好。想让阿母带你去哪里玩?”
聆音道:“阿母说过的,要带我去宫里最大的莲池,看花,看鱼。”
姜衍君道:“可是锦池的荷花还未开呀。”
聆音扯着衣袖央求她道:“阿母带我去吧。”
“光只有莲叶有什么好看?”姜衍君转念一想,道,“嘉植园的桃花开了,阿母带你去折花、放风筝好不好?”
她又满心欢喜答应下来。
宫人给聆音穿衣穿鞋的间隙,姜衍君才注意到立在屏风旁的温二公子,彷若满室华光,唯有他藏在日光不及的阴暗里,迟迟不来。
“怎么不过来?”姜衍君问他。
“无事。”温尚瑾道。
都这般胡乱作答了,他还说无事。
也曾在兵荒马乱的夜里,接连几日守在稚子的摇篮曲,那时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啊,他不是不懂何为舐犊之情。妻女近在眼前,他却生了怯懦。
“我算是知道她的胆小是随了谁。”姜衍君叹了口气,上前去托起他垂下的手掌。再转头时,看到聆音的目光落在他们交叠的衣袖上。
“阿母……”聆音瞪大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嘴唇翕动着,余下的话皆化作了无声。
姜衍君俯下身来,轻声唤她道:“阿言,过来。”
裙摆翩翩伴随着珠穗的丁零当啷,聆音稳稳当当地落在母亲怀里。
姜衍君抱起她,视线与温尚瑾齐高。
起初,聆音以为这人与沈伯父一样,是跟在母亲身后的臣子。
姜衍君问她道:“阿言还记不记得这人是谁?”
聆音直盯着他看呀看,说:“不记得了。”
像温二公子这般总求心安理得的人,定会被这句话狠狠中伤,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了。
姜衍君叹道:“再仔细看看,是你那没心少肺的父亲呀。”
那双与衍君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眸子再度落在温尚瑾的面庞,直到眼尾染上红晕,漆黑瞳孔上洇出泪光,这一幕与记忆深处的某一刻重合了。
是那个送她回家的人啊。
聆音又趴在姜衍君肩上,自以为很小声地私语:“我好像记得的。”
姜衍君道:“那让阿父抱抱你好不好?”
毕竟,某个人此刻好像很难过。
“嗯。”聆音点了点头,在温尚瑾伸手前,更早地张开双臂向他。
这回没有满身的沙尘,也没有又冷又硬的铠甲了。他身上穿着和衍君一样的锦缎,和衍君熏的是同一种香,也和衍君一样,唤她“阿言”。
聆音道:“阿父也回来了啊,是不是和阿母一样,不走了?”
温尚瑾垂下眸去,低低“嗯了一声:“不走了。”
只需聆音的一句话,就令她的目的达成了,姜衍君擡手掩面侧过身去,忍俊不禁。
温尚瑾一转头就瞧见她没来得及压抑的笑颜,千方百计引他留在宫中,她好得意。
姜衍君踢了他一脚,道:“愣着做什么?阿言说要放风筝,没听到吗?”
温尚瑾道:“听到了,分明是你说的。”
“呀——”她顿时眉眼飞扬,仿佛抓到什么不得了的把柄,笑道,“改了性了?这回不称陛下了?”
“陛下。”
“……”
她擡脚就是一踹。
温尚瑾一手抱着聆音,一手牵着她,笑问道:“陛下可知道嘉植园怎么走?”
姜衍君道:“不记得,有劳守珂带路了。”
今年夏来迟,春去晚。四月初,仍是芳枝绿意满宫道,东风送暗香。
聆音举着花枝,在广阔的芳丛中追风筝。她跑了一路,花瓣也落了一路,满地的香消玉殒。
案旁茶炉滚沸,宫人悠悠打着扇,满园环绕着花香与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