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知识论(下)》(2) - 金岳霖哲学三书 - 金岳霖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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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知识论(下)》(2)

时空

一、本然的时空

a.本然的时空1.本然的根据。本然与自然上章已经表示清楚。有无观的世界,有有观的世界。本然界当然有时空。假如本然界没有时空,而自然界有时空,则时空只是相对于官觉类的,它们或者只是特殊的,不是普遍的,或者是官觉类所加入的。时空既不是官觉类底作品,也不只是特殊的时空。本然的时空之有毫无问题。本然的时空,可谈的就是自然的时空,除此之外,还有不可谈的。本然的时空,就其为本然说,是无观的。这样的时空在知识论也许是不应该谈的,我们以后讨论别的问题底时候也不引用这办法。知识底大本营是所与,但是无论我们所谈的是甚么,它不仅是所与而已,它总有本然的根据。时空有这样的根据,以下诸章所讨论的也有本然的根据。在以后诸章我们不提出本然方面底根据,在时空我们提出这根据讨论,以为以后诸章底例。

2.本然的时空。本然有洪流,论道书中所谓无极而太极,个体底变动,现实底历程,都是表示这本然的洪流的。道无始,道无终,就表示这洪流是没有终始的。我们从本然的洪流说起,因为这洪流一下子就可以表示本然界是有时间的。并且不但本然界有时间,而且这洪流本身就是时间。在本然界时间底重要如此可见。我们在论道书中也说现实并行不悖,并行不费。所以现实一定会个体化的。本然世界有无量数的个体,当然有容纳这些个体底能力。我们现在不管本然世界底这许多个体是挤得水泄不通,还是稀疏地摆在那里。无论如何,本然世界非有容纳这些个体底容量不可。这本然的容量就是本然的空间。

3.本然世界有个体的时空。论道书中曾有所谓相对的时空与绝对的时空,这名词也许发生误会,我们现在不用这名词,前此所谓相对的时空我们称为个体的时空,前此所谓绝对的时空我们称为非个体的时空。本然世界之有个体的时空,毫无问题。我们虽不能谈本然的个体的时空,然如间接地可以谈它。自然界之有个体的时空是毫无问题。本然世界之有个体的时空当然也毫无问题。个体的时空是受个体底影响的。个体底影响不止于官觉者底影响。官觉者底影响也许是主观的影响,个体底影响无分于主观与客观,客观的影响仍是影响。个体底影响也无分于官觉者与非官觉者,非官觉者底影响仍是个体底影响。个体与个体之间所显示的时间空间总有个体底影响。本然世界之有个体的时空毫无问题。

4.亦有非个体的时空。问题是在非个体的时间空间。非个体的时空是不受个体底影响的时空,它们不随个体而有所伸缩,或有所变更。本然世界有这样的时空与否颇有问题,自然世界有这样的时空与否有很困难的问题。从求知识底工具或方法着想,我们难免以所与形容所与,以个体为标准去比较个体,把这样的工具或方法去求时空,我们只能得到个体的时空。以这样的标准为标准,合乎这样的标准为实在,那么只有个体的时空实在而非个体的时空不实在。我们现在暂且不提这问题。以下讨论手术论就是讨论这一问题的。我们现在只表示非个体的时空虽然牵扯到困难问题,然而非个体的时空底实在我们不能不承认。我们果然不承认非个体的时空,则有些我们认为可以说得通的话,根本说不通。我们以下所说的也许不足以建立非个体的时空,即令如此,非个体的时空底建立有待于高明之士而已,它底实在似乎仍不成问题。

b.手术论

1.以上的分别牵扯到手术论。在这里加入手术论也许使人感觉不称,因为本节所谈的是本然的时空,本然世界根本就不是手术论底世界。但是因为我们把个体的与非个体的时空提出,我们在这里不能不提出手术论。我们谈本然是间接的,直接所谈的仍是自然。在自然界非个体的时空不能从度量方式去发现,度量方式总离不了以个体比较个体,以具体形容具体。以这样的方式找出来的时空,总是个体的时空。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应付时空,非利用度量不可,在研究科学中,我们也只好利用度量去应付时空。引用度量底结果虽比感觉底结果靠得住,然而所得的时空仍是个体的时空。手术论是一种科学方法底理论。如果我们把我们的意念限制到手术论底意念,我们不能承认有非个体的时空,因为手术论把意念限制到手术,这就是说把意思限制到以个体比较个体,以具体形容具体而得的意念。此所以我们要拉出手术论。

2.手术论底主要看法。我们虽提出手术论问题,然而并不预备从详讨论。作者个人在清华学报曾讨论过这问题,一部分的理论我们在这里不预备提出。手术论说任何意念都是一套相当的手术。举例来说也许容易清楚一点,所谓圆是以一点为中心而用离此中心同一的距离的直线以一端占据此中心,另一端环绕此中心而得的平面图案。圆就是这一套手术。所谓“长”、“宽”、“厚”是如何量法,所谓“轻”、“重”是如何衡法。手术不同意念也不同。量布的长短和量星与星之间的距离,手术根本不同,所以所谓布底长短和两星之间底距离底长短根本不是同一的所谓长或所谓短,因为二者底手术根本不同。任何意念既都是一套相当的手术,没有相当手术的“意念”当然就不是意念,或不是手术论所承认的意念了。这样一来,一部分我们认为是意念的意念都不是手术论所能承认的,而非个体的时空意念也不是手术论之所能承认的了。

d.川流或居据底度量

1.利用单位以成秩序或度量底用法。接受呈现就是治呈现。治呈现除意念外,尚有别的补充方式。度量就是这种补充方式之一。以后有专章讨论度量,现在我们不注重度量方面的问题。上面已经提到时空底单位底意念。这单位与单位意念如何用法呢?在上段我们已经表示过单位有两种不同的用法,一是利用单位以成秩序,一是利用单位以成度量。这二者有时合用,有时分用。分用当然有不便当的地方,合用非常之便利。时空单位底妙处是二者底合用。虽然如此,我们仍分别地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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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居据的空间

2.川流不停。川流的时间有如长江底水。我们已经说过好几次,比喻总是有毛病的,时间没有岸,而长江有岸。万事万物都在时间川流中,而在水流中的东西比较地说非常之少。水有时多,有时少,而时间底川流不容易说有多少。长江底水面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而时间底川流或川流的时间似乎无所谓宽窄。至少在知识论底立场上我们无法说到川流底多少,或川流底宽窄。我们所要的是从天上看的人去想在船上坐的人底感想,我们要利用两不同的观点以为比较。我们既不管汉口以前如何,也不管崇明岛以后如何,我们只论由汉口到崇明岛这一段。有一点在船上的人会感觉到,这就是长江底水不停流。这和时间底川流一样。假如船底速度一样,平行的船等于同时的人,动身远的人是前辈,后动身的人是后辈。在天上看的人可以看到汉口,也可以看到崇明岛,可是,在船上的人既经离开汉口,就永远离开汉口,离开汉口之后就看不见汉口了。在汉口所发生的事体也就停在汉口。船没有到九江时,在船上的人也许有对于九江底盼望,可是,在我们假设的情形下,他们也没有法子在九江打住。即令在九江时他们得到很可宝贵的经验,他们也没有法延长那经验。

4.仍得分个体的和非个体的空间。我们在呈现中找时间架子,是要利用它去把川流的时间格成阶段,在呈现中找空间架子,是要利用它去把居据格成位置。架子不是呈现或所与中呈现出来的,可是,它虽然不是呈现或所与呈现出来的,然而它底根据仍是从呈现或所与中显示出来的。架子与川流或居据是合起来的,但是不能不分开来说。有对于架子可说而对于川流或居据不能说的,也有对于后者可说而对于前者不可说的。具体的动作总是川流与居据中的事。意念不是川流与居据中的事。手术论想把意念与具体的动作一一相应起来,要使意念与动作合一。这办法在某范围之内也许有实际上的好处,可是,在意念上有冲突。架子的时空是非个体的时空,而川流与居据都是个体的时空。在日常生活中,时空是统一的,可是,我们要理解“昆明底十二点到一点钟相当于纽约底某时”这样的话,我们不能不分架子与川流或居据。这当然就是说,我们不能不分第一节所提出个体的时空与非个体的时空。有一点也许发生误会。谈架子的时空使人想到表上的十二点钟,谈架子的空间使人想到经纬度上的某某度。这些只是架子的时间及架子的空间底代表而已,它们本身都在川流与居据中。它们也许可以尽代表架子底责任,可是,它们不就是架子。

3.居据的空间只有软硬松紧底程度不同。空间底内容,或居据的空间底软硬松紧,可以成为一连级(series)以软硬松紧底程度为排列底秩序。也许我们可以说从硬的东西说空间比较地大,或空隙比较地大,从软的东西说空间比较地小。这连级底两端,一为软,一为硬。事实上也许有最软或最硬的居据;可是,事实上的最软不是理论上的至软,事实上的最硬也不是理论上的至硬。硬的内容我们可以撇开,对于它们底空隙决不是真空。软的内容底空隙就是更软的内容。事实上有无最软的内容颇不易说,从前的以太也许就是最软的内容,现在的时—空连续也就是事实上最软的内容。果然如此,则对于它们的空隙事实上就是真空。或者说对于它们事实上没有空隙。可是,事实上的最软不是理论上的至软,理论上的至软不只是对于它没有空隙而已,而且对于它不能有空隙。理论上的至软就是真空。居据的空间没有真空也就是说它没有理论上的至软的内容。如果我们回到以上所说的连级,连级底两端有不会达的极限。就软的这一端说,此极限就是真空。

2.架子空间没有可以指出的这与那。在上段(4)条我们已经表示,居据的空间虽没有真空,而架子的空间有真空。架子的空间不仅有真空而且是真空。我们从前表示架子底时候,我们说我们可以用坐标方式表示架子,我们可以从一出发点向不同的方向无量地扩张,这扩张就是架子的空间,非个体的空间。就扩张本身说,它完全是空的,真正是空的,它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空间。我们既然把架子与居据分开来说,我们当然可以只就架子而说架子底情形,或只就居据而说居据底情形。就架子说,架子本身没有个体或事物夹杂其间。它是纯空间,它底界线位置也只能以空线底位置而定。它本身无个体或事物,而有个体或事物以为内容时,它就是居据的空间了。架子的空间底界限位置既只能以空线而定,而空线既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们没有观察试验方面或手术方面的标准,以表示架子空间中的这与那。照我们底说法,我们能够说架子的空间有这有那,而这非那,不过我们没有可指出的标准以为界限而已。这也就是说,我们没有法子指出一空间说这一空间,或指出一空间说那一空间。真空没有事实上的这与那。

2.无量分割问题。空间也有分割问题。执任何单位的空间,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同时无量地日取其半,我们可以达到极限,此极限就是论道书中所说的空线。时面是没有时间的整个的空间架子,空线是没有空间的整个的时间架子。时面是无量短的川流,它是短的时间底极限,空线是无量小的居据,它是居据底极限。说执任何单位的空间,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当然就是说这极限是不能达的。以上谈居据时,我们曾说大多数的时候,我们用不着居据底分别。可是,谈到现在所说的极限,居据底分别就显而易见了。空线既是无量小的居据,它当然无所据,只有居。空线相当于普通所谓点,它虽不占地方,然而它仍有位置。时面则无所居,只有据。它占所有的空间,所以它没有空间上的位置,另一方面就它是时间单位着想,它方来已去,所以在时间川流中它也不居。这分割方面的问题和时间底分割问题一样。

1.坐标方式的扩张结构。架子的空间,我们可以用普通坐标方式表示。我们可以从一欧氏几何点出发,向三不同的而又互相为直角的方向,与向此相反的方向无量地扩张下去。所有的居据都在此扩张之中。这架子可以分成立体的格子,这格子也可以与数目一一相应。与数目一一相应的格子是一有秩序的扩张结构。这整个的扩张结构就是架子的空间。这样的格子不是用墙划分的,它是以没有厚薄的平面划分的。单就架子说,这空间的确是空的。这就是说,它既然是架子的空间,它本身当然没有事物上的内容。它有事物的内容,它就成为居据的空间。这有点象架子的时间和川流的时间底关系一样。架子的时间,就它为架子说,它不是川流的,它有川流的内容,它就是川流的时间了。

2.东西在架子中可以改变它底居据。居据的空间是架子的空间底内容。这也可以说居据是空间底内容。川流的时间可以说是在架子的时间中川流,或川流在架子中川流,居据的空间可以说是在架子的空间居据,或居据在架子中居据。我们也可以说,架子的空间复载着居据的空间。川流是有方向的,是不回头的,当然也不重复。事体在川流中不能改变它们底位置,或者说事体在川流中不能改变它在时间架子上的位置。它在甚么时候发生,它就只在那时候发生,我们对于时间中的事体只能接受它在何时发生,我们没有法子改变。东西在居据的空间中情形不是这样的。它可以改变它底居据,它可以改变它底居据底关系,也可以改变它底空间架子上的位置。就呈现或所与说,情形也是如此。这也许就是东西与事体底分别。关于东西与事体,下章讨论。无论如何,川流在架子中是那样,就只是那样,居据在架子中可以改变。居据在架子中的改变就是动。

3.水不回头。第二点在船上的人会感觉到水不回头。长江只是自西徂东地流,原来的水不会又由东往西。时间底川流也是这样,它是不回头的。也许有人对于这一点发生问题。从前罗素曾说过这样的话:把时间倒过来,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自然律依然是那样,依然是有效的。手边没有书,我们没有法子引他底话,可是,他的确说过类似以上的话。从一方面看来,这样的话有它底道理。好些的自然律根本就不牵扯到时间,即令有许多的自然律牵扯到时间,也不必牵扯到时间底方向。好些因果关联也许表示自然律。也许因果关系要求时间有方向,并且这方向是由已往到将来。可是,以因果方式去表示的自然律也许就是我们知道得不甚清楚的自然律,等到我们知道清楚之后,我们用不着以因果方式去表示。也许这些话都对。但是这些话是分开来说的话,它们并不表示具体的时间底川流,它们是分别地明理的话,不是综合地形容实在的话。同时以上的说法着重在表示方面,它所注重的是表示时间的工具,而不是工具所表示的时间。我们所谈的川流的时间是综合的、具体的、实在的川流。这里所谈的时间是没有法子回头的。无论我们从天演或自然史或所谓entropy着想,川流的时间总是不回头的。这一点爱丁顿氏表示得非常之清楚,也非常之坚决。在船上的人看水,他们会得到这不回头的感觉。他们会感觉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3.二者底分别。架子能够给我们以静的感想,因为它给我们以至当不移底印象。川流的时间难免不给我们以不可捉摸底意味,我们似乎没有甚么法子去应付它,它是一纵即逝,一逝即不返的。当它已来而未返,我们似乎可以左右它,把它充实或者让它空虚。等到它已经过去,它才是无法可以左右的。架子的时间根本没有这不可捉摸的意味。这二者的确是不同的,有些话是对架子而说的,有些话是对川流而说的,有些是对于二者底混合而说的。我们对于时间所说的话大部分是对于二者底混合而说的。虽然如此,也有对架子可说而对川流不可说的话,有对川流可说而对架子不可说的话。从这一方面着想,二者更不能不分别地讨论,虽然从生活着想,我们没有分开来的两套时间。

2.无论以后的川流如何,别的地方的居据如何,我们总可以引用这办法。时空单位与秩序底意念也是如此。就单位说,时空底单位把川流格成阶段,把居据格成区域;就秩序说,时空底单位把川流套进由已往到将来的秩序,把居据套入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底秩序。无论用法如何,我们都是以时空单位上的意念去接受呈现中的川流与居据,它们都是接受以后的呈现底办法。无论以后的川流与居据如何呈现,无论它们呈现些甚么形形色色,这这那那,我们总是以这些单位或类似这些单位的单位去接受川流与居据。我们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表示这意思。假如我们想到明天,我们不知道究竟有甚么事体发生,或者有甚么东西继续存在,这就是上面所说的形形色色,这这那那;可是,无论甚么事体发生,当它们发生时候,它们总在我们底时空上的办法之中,我们总可以用单位与秩序底意念去接受明天底川流与居据。

四、关于空间的种种

a.与时间同样的问题

1.先提出与时间同样或相似的问题。关于空间的问题有好些与时间底一样,有好些与时间底不一样。本节注重后者。虽然如此,我们在本段先把与时间同样的问题或差不多同样的问题提出来一下。从架子说,空间至少有三不同的方向。从居据说,顺着这方向前进,居据底空间没有止境。也许我们底方向根本不会是直线,而是有规则的曲线,也许我们顺着方向往前进,我们会回到原来的出发点。这究竟是否如此,我们不敢说,我们在知识论底立场不必坚持其如此。无论其是否如此,在居据的空间中,无论我们从任何方向出发,我们不会达到边际。即令我们回到原来的出发点,我们也没有达到边际。可是,我们在架子上向不同的方向无量地扩张,我们可以达到极限。一方面我们表示空间是没有边的,此所以我们说无量地扩张。说要无量地扩张才能达到极限,就是说空间没有边。这一点我们不必多说,理论和上面所说一样。另一方面的问题重要。这架子的空间是欧克里几何式的空间,虽然居据的空间不必是,也许根本就不是,欧克里空间。居据的空间是架子的空间底内容。我们这里认架子为欧克里式,内容是否如此是另一问题。架子的空间是以上所说的非个体的空间,而内容的空间是个体的空间,个体的空间究竟如何,我们不敢说,我们只说它没有边而已。说居据的空间无边就好象说川流无终始。

1.时空单位也规律。以上所说的时空单位与秩序,不仅摹状,同时当然也规律。这就是说,所谓一天、一月、一年都是接受方式,尺、丈、方尺、方丈……,也都是接受方式。就意念之为接受方式说,它们是决定了的接受办法。即以一天而论,它总是日出到日出,只要呈现中有日出到日出底时间,官觉者就以“一天”去接受,这就是说他就叫它为一天。假如没有别的单位与它相联系起来,成为一天底定义,例如廿四小时,则它根本没有长短、快慢底问题。假如没有别的单位联系起来,我们没有以后的日出到日出之间,川流得或快或慢,或长或短;无论是快是慢或是长是短,日出到日出总是一天。我们也许习惯于以一天为廿四小时,一尺为十寸,不感觉到上面所注重的情形。其实,当我们从前说这样的话底时候:“明天天亮动身”,我们不管天亮底早或晚,而在从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人们也不必顾虑到冬夏底分别。所谓“白天”就是日出日入之间底川流,假如没有与钟头联系起来,夏日虽长,我们总以一白天去接受,冬日虽短,我们也是以一白天去接受。在这里我们无非表示就规律说,意念总是决定了的接受办法。时空意念也是如此。

3.静的空间架子。以上也可以说是把川流和架子合起来,把居据和架子合起来。说川流在架子中,就是川流的时间和架子的时间合一,说居据在架子中,就是居据的空间和架子的空间合一。普通所谓时空,就是这合一的时空。可是,虽然如此,为讨论时空起见,我们仍得分开来讨论川流和架子,居据和架子。架子的时间是静的,架子的空间也是静的。前者是对于川流底动而静,后者是对于居据底动而静。在一天之内,昆明底所居也许变了,从地球上许多的居据说,它大致变了。可是相对于地球底所据,昆明底所居与所据没有变。相对于地球,昆明虽没有变更它底居据,然而相对于太阳系,它底居据又变了。昆明在架子的空间中是否有变动,我们没有手术论的方式表示,但大致说来,它也改变了它在空间架子底位置。虽然如此,那架子底位置没有变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的昆明所占的架子上的位置,依然是那一位置。虽然昆明不在那位置上居据了。从这一方面着想,架子的空间是静的空间,好象架子的时间是静的时间一样。

c.对于手术论底批评

1.别的问题撇开。在科学范围之内,手术论是否应该为治科学的人所接受,不是我们治哲学的人所能批评,所应批评。我们很可以想到手术论在科学上有好处,并且我们可以承认科学家有许多的治学方法,在接受手术论这一条件之下,我们可以理解这些方法,手术论可以说是这些方法底理论。可是习科学的人是否一致地接受手术论我们不知道,也许一部分的科学家根本不赞成手术论,也许他们有方法上的理由,或理论上的理由,使他们不能接受手术论。我们底问题不在这方面,我们在本段所注意的是手术论是否为普遍的学说,是否能够成为一普遍的学说,或者视为一普遍的学说,它是否说得通。

3.从材料与模型说,时空既是积极的接受方式当然不是先天的。我们可以从材料与模型着想。我们可以暂以所与为材料,以意念为模型,二者底符合凝结就是普通所谓东西或事体。如此看法,时空两模型虽可以与材料相合,而可以不相合。说可以不相合,就是表示没有纯理论上的理由,使我们说它们非相合不可。在论摹状与规律底那一章里,我们曾表示先天的命题是消极的命题,先天的意念如果有的话,也是消极的意念。就模型说,消极的意念也是消极的模型。只有消极的模型才能是材料所不能不接受的模型,只有消极的模型,材料才不能不与它相合。说一模型是消极的,等于说它甚么都是或甚么都不是,这样的模型根本就是无所逃的,无论材料如何的淘气,它不能有任何方法逃出这模型范围之外。这样的模型根本没有“外”。时空意念不是消极的意念,它们都是积极的接受方式。以这两方式去接受所与,以这两模型去范围材料,结果是积极的时间与空间。意念只要是积极的,无论程度高低,它就不是先天的,模型只要是积极的,它就不是先天的。从材料与模型着想,时空两意念也不是先天的。

b.时间终始问题

1.“先后始终”底具体的用法没有理论上的困难。我们还是就呈现说。对于呈现或所与,我们有先后问题,有始终问题,院子里的红呈现在黑呈现之前已经有了。呈现中有“早饭”这样的事体,今天的早饭也许在八点钟开始,在八点半已经完毕。在呈现中有这样的先后始终,有时也许我们注重,有时也许我们不注重。无论我们注重与否,呈现中的形形色色一部分是可以用先后始终去安排的。如果我们对于呈现中的形形色色发生先后始终问题,我们底兴趣也许是事实或历史。大致说来,我们对于呈现中的形形色色底问题,兴趣所在大都是事实。这当然是从知识方面说。若不从知识方面,问题多得很。

4.这类大都是求通兴趣所需要的。以上这样的问题大都是要穷才能通的,或者说这类问题底答案是要穷才能通的。然而在事实上我们对于甲、乙、丙、丁……是无法穷的。所谓无法穷是说我们在事实上不能在某一x上打住。在x上打住也许有真假问题,然而对于求通底兴趣不能满足,因为显而易见,x之前还有x+m。无量这意念就是求通的意念,它帮助我们说甲之前有乙,乙之前有丙,丙之前有丁……,至于无量。“至于无量”就是说不能至,或者所至总是有量,而有所至的总是不能通。无量这一意念使我们用消极的方式说积极的话,或积极的方式说消极的话。(1)条已经表示“至于无量”这样的话有积极方面也有消极方面。我们或者积极地表示达而说“……至于无量”,或者消极地表示未达而说“……无量地延进”。无论如何,这样的意念底职责在求理之穷通而不在求事之实在。

b.时空意念底摹状

1.岸上的格子可以视为架子的时间。我们仍利用以上的比喻。在船上的人也可以看见岸上的格子。我们在上段曾假设岸上划成一格一格的。我们可以以一格代表一里,十里一亭,百里一楼……等等。在船上的人可以看见未来的格子,在前面的就是尚未来到的格子。现在的格子就是既来而尚未往的格子,回头也可以看见已往的格子。能够看见的格子非常有限。有一点要注意。从船上的人着想,格子是随着他们的船前进或后退的。往前看,格子源源而来,往后看,格子步步地退。格子与川流分不开。假如坐船的注重一亭子,未到亭子时他们可以看见它慢慢地来;过亭子的时候总是已来而未往的时候,无论我们把来往的标准如何定;如果离船半里而亭子在前,它已来;而离船半里亭子在后,它尚未往,则所谓船过亭子就是岸上一里路。这一里路就是一单位。好象民国卅一年二月廿二日一样。就单位说,这二月廿二日是一天,它是一单位,可是,它不止于一单位而已;它有位置,它是二月廿一日与二月廿三日之间的一天。路上那一亭子也是一位置。船过那一亭子的时候所发生的事体就是在那亭子所发生的事体,好象今天所发生的事体是在二月廿二日所发生的事体一样。二月廿二日一去不复返,好象那亭子一样,一去不复返。从船上的人着想,岸上的格子可以视为架子的时间。

d.个体与非个体的时空

五、时空意念

3.以例表示以上。我们现在假设呈现中有a,b,c……等等。照我们底说法,这当然是说有x,y,z……等等,而我们可以用a,b,c……等等方式去接受。a也许是太阳里的茶花,b也许是阴处的茶花。a底颜色由深红变浅红,b也是如此,可是,a变得快,b变得慢。假如c也是太阳里的茶花,它当然也变,可是,a色变浅时,c正开花,而c色变浅时,b才慢慢地变浅。在此情形下,我们也许会说在太阳中的茶花要比在阴处底茶花变得快到两倍以上。这是从快慢着想,而从快慢着想,我们或者以a底变为标准以表示b底变如何地慢,也可以用b底变为标准以表示a底变如何地快。可是,我们也可以利用太阳底升落为标准以表示a,b变底快慢,更可以用手表表示a,b底快慢。a,b底变更不仅是呈现快慢,而且呈现先后。照以上的说法,我们可以说,a底颜色变浅之后,c底颜色才变浅,c底颜色变浅之后,b底颜色才变浅。我们也可以说,b底颜色变浅之前,c底颜色已经变浅了,c底颜色变浅之前,a底颜色已经变浅了。我们既可以用a底变作标准而说b底变在后,也可以用b底变作标准而说a底变在先。同样我们也可以用太阳底变更作标准,也可以用手表上长针短针底变动作标准。呈现中的时间就是变更的先后与快慢底秩序。所与呈现变更底快慢先后底秩序同时也就呈现时间。所谓表一方面固然是我们制作的标准,另一方面也是介绍到呈现或所与中使其表示此秩序底工具。

3.任何时间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时间有同样的问题,不但是一年一月一日,即一时一分一秒钟也是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我们在上段谈两头无量时我们说无论我们在甚么时候,我们底问题一样,答案也一样。这道理和任何时间都可以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底道理同样。如万年可以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一秒钟也可以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如果我们无量地日取其半,我们会达到论道书中所说的时面。时面根本不是时间。它是无量短的,它实在没有间,所以它实在不是时间。我们要无量的时间才能把任何有量的时间分成无量短的时间。但也就是说在任何有量时间内,我们不能把一秒钟分成无量短的时面。这当然仍是说一秒钟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时面是不会现实的。

4.就架子说四面八方都有极限。从架子说,以任何空线为出发点,四面八方都有极限。我们不必理会到起点底所在。在空间谈起点有点象在时间谈现在一样,我们无论以任何空线为出发点,结果一样,四面八方都有极限。居据的空间无边,而架子有极限,居据无最小的空间,而架子有无量小的空线以为极限,物理学的世界无论如何的大,总在无量扩张之中,电子无论如何的小,总有所据,总不会小到空线。居据的空间实在就是个体的空间,好象川流是个体的时间一样;架子的空间实在就是非个体的空间,好象架子的时间是非个体的时间一样。在事实上,架子底空间没法子恰恰表示出来,可是在意义上非要求它不可。

c.时间与分割

b.川流的时间

e.架子的空间

1.以长江水流为比喻。我们可以想像一由天上看长江的情形。我们自己不动,可是,站在可以看到全长江的高度往下看。我们假设只有下行的船,没有上行的船。下行的船与同流的水一直由汉口经九江、安庆、南京而达崇明岛。长江两岸有画出来的格子,每一格子代表一中国里,每十里有一小亭子,每百里有一楼,每千里有一方城。

1.有居据的空间。一件东西在一地点有内外问题。我们用居据来表示这内外。一件东西有它四周之内所据的空间,也有它四周以外所居的空间。我们可以说,一件东西对于别的东西,在空间上有所居,对于自己在空间上有所据。任何东西都有所居据,一件东西对于别的东西之所据,有所居,对于别的东西之所居,有所据。这张桌子之所据就是它所占的空间,可是,这是就它底内部说的,这桌面所据的空间是这张桌子所据的空间的一部分。对于我底床说,这张桌子有所居,它居于床之西北,对于我这房子,它也有所居,居于房子底东北角。照此说法,桌面对于桌子当然也有所居,虽然它底所据是桌子底所据底一部分。对于大多数的东西,居与据底分别不甚重要,可是,谈到论道书中所谈的时面,它显而易见是不居的,谈到空线,它又显而易见是不据的。但是对于大多数的东西,这分别也有用处。别的东西移动了,一件东西底所居就不同了,然而只要它自己没有移动,它底所据没有受影响。有居据的空间,而居据的空间相当于川流的时间。它是有内容的,它是充满着东西的空间。

3.有时这两个用法是分开来的。度量不必牵扯到下段所要提出的秩序问题。量米底时候,我们只要知道米多少,至于哪几粒米是在哪几次量的与度量底结果毫无关系。时空底度量一样。从前有量时空底办法,而这些办法与秩序是没有联系的。这些办法比较地粗疏,例如hourglass,让沙从小玻璃管漏下去,上面的沙漏完,就表示一时间单位。或者用石槽盛水,下有小孔,从水满到水漏完也表示一时间单位。从前加利里作试验似乎就用这样粗疏的量时间底工具。在空间方面,我们可以谈两居据底距离而不谈方向,例如甲乙相隔有一百六十里路,至于甲乙底东西南北底方向,我们可以不管。普通我们说某件事需费十个钟头,我们只表示该件事需费多少时候而已,没有表示从何时起到何时终,或者医生要病人每天散步,早饭之前走两里路,这也只注重空间中来回两里长的距离而已,根本用不着牵扯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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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终始先后与川流及架子

1.川流无始无终。我们可以从呈现或所与或东西或事体所在的川流说起。这川流的时间就是经验中的川流的时间。假如我们把以上的问题引用到川流的时间上去,我们会感觉到川流的时间是个体的时间,而个体的时间无始。任何川流之前有川流,川流没有开始的时候,时间也不会开始川流。任何川流之后有川流,川流也没有打住的时候,时间也不会打住川流。从川流着想乾坤没有始奠,世界也没有末日。人类之来有所自,人类以后也许会灭迹。无论灭迹也好,不灭迹也好,时间依然川流。就是人类灭迹,人类底自然还给本然,这不过是人类为川流所淘汰而已,而川流仍自若。人类是有始的,有终与否,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无论如何,人类底终决不是川流底打住。我们可以把川流分成年月日时及分秒……等等,但是无论我们如何分法,我们所分出来的阶段总是有量的川流,我们不能化有为无。这也就是说,无论我们如何分法,川流也仍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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