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风波
纵然长宁并非初次有孕，可还是不免觉得艰辛，总是乏力疲惫，更无胃口吃东西。上门道贺的妃嫔络绎不绝，更加扰人清梦。长宁索性避在殿中不出，也免得劳神费力。
兰枝走进殿内时，正是日头最晒的时候，缕缕清澈的阳光似水一般滤进纱窗内，照得扶霭殿格外明亮。长宁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怀里抱着致昀，笑盈盈地看他摆弄着一只虎头布偶。兰枝微微出了神，站在碧纱橱下久久地没有出声。还是丝桐先瞧见了，忙迎着她坐下。
“姐姐。”长宁转过头来，“怎么站了半日才进来。”
兰枝今日打扮得随意，反绾髻上斜插了一支赤金鸾雀挂珠步摇，一色蓝绿的珠花装点。宽大的水蓝色衣袖上绣了几朵幽兰，是她素日喜爱的样式。分明是明眸皓齿的美人，却隐隐透出一股愁容，叫长宁见了也生出几分怜惜。
“我是看你和致昀玩耍，一时出神罢了。”兰枝低头喝了一口茶，舌尖有淡淡的苦涩，“最近身子怎么样？”
长宁唤来嬷嬷抱了致昀下去：“都还好。只是仍旧没什么胃口。”
兰枝笑道：“陛下都将你喜欢的那个苏州厨子送到玉照宫来了，叫他变着法子地做新花样。还是不行吗？”
“这说来倒也奇怪。”长宁微微摇头，“从前我怀着致昀的时候也不似这般没有食欲。多少还是能吃下点东西的。如今却吃了就吐，慢慢地也不想吃了。”
兰枝面露疑虑：“可请太医看过了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长宁颔首道：“方才便让裁云去请陈时茂了，想来也快到了。”她回想起兰枝方才的神情，又说道，“一会儿叫陈时茂也给姐姐看看吧，他的医术我信得过。”
兰枝有些诧异：“没事的，平日里给我把平安脉的都是吕太医，他说我身子无碍。”
长宁轻声说道：“依姐姐的宠爱，入宫三年都没有好消息传出，我是担心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缘故。”她语气诚恳，“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姐姐若是觉得不好便也罢了。”
对于子嗣一事，长宁向来不急。生育带来的苦痛至今都犹如一道开在心口的伤疤，每每回想起都令她隐隐作痛。哪怕如今又有了身孕，她也仍然心怀不安。可是兰枝始终因着没有身孕而闷闷不乐，着实叫她忧虑。
兰枝听她这样说，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深深地点了点头。殿内一时没有人说话，唯听得见兰枝拨动茶碗盖时轻微的声响。长宁深知她心中也生了疑惑，也不便多劝。好在等了不多时，裁云便领着陈时茂进来了。
陈时茂给两人请了安，又上前为长宁把脉，神色如常：“娘娘脉象平和，一切无碍。”
丝桐有些焦虑：“可我们家小姐总是食欲不振，连饭也吃不下。这可怎么是好。”
陈时茂沉吟片刻答道：“那微臣为娘娘开一服香砂六君子汤，健脾和胃，消食化积。娘娘用了兴许能有所好转。”
“多谢。”长宁含笑点头，目光又流转到兰枝身上，“陈太医也帮沈婕妤看看吧。”
陈时茂答应了一声，替兰枝搭脉。长宁瞧他眼神便知其中有异，不觉也微微蹙起了眉尖。待到陈时茂仰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长宁心中转过无数念头，立刻屏退了殿内侍奉的宫人，只留了丝桐和兰枝的侍女揽月在侧。
“沈婕妤脉象沉濡，依微臣来看，或许……或许有宫寒之症。”陈时茂的脸色不太好看，“敢问婕妤是否服食过什么极为寒凉之物？”
长宁一惊，心猛然跳得快了，再观兰枝脸色，便知道她也未曾料到。兰枝被这番话搅得心乱如麻，哪里还记得清这些，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含星面露焦急之色，细细想了想，却也没有半点头绪，只得摇头。
陈时茂忍不住叹道：“想来婕妤是无意间服用了大寒的药物所致。且时日已久了。”
兰枝泫然欲泣：“那我还能有身孕吗？”
陈时茂亦不敢肯定，只是语气凝重地说道：“微臣会竭尽所能为婕妤调理身子。至于是否还能有孕，一切便要看造化了。”
“陈太医，你去拟药方吧。”长宁命丝桐领着陈时茂退下，复又转过头来望向兰枝，见她满脸哀愁，心下一软，“姐姐莫慌，悉心调养着总会好的。”
兰枝摇了摇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得有些茫然：“怎么会这样？”她抬起眼来望着长宁，“吕太医为我把平安脉时从未说过我有宫寒之症，每每都说我身子康健，子嗣也是早晚的事。”
长宁叹息了一声：“姐姐，吕太医和柳充华走得近。柳充华如今有了皇子，姐姐又深得宠爱，难免遭人眼红。她必定是不愿让姐姐知道消息，慢慢调养好的。”
兰枝的眼里泛起了晶莹的泪珠，她性子一贯高傲矜持，难得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终究是我防范不佳，竟着了那些人的道！”她忍不住喃喃道，“会是谁？是不是柳充华？”
长宁按住她的手柔声劝慰：“这件事情，我替姐姐查个明白。”她想了想又道，“姐姐再想想，可有什么东西日日都在吃？”
“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我……用晚膳前总爱喝一小盅乌鸡汤。”兰枝细细想了想，眉头紧蹙，又问揽月道，“你可还记得那个羽儿是什么时候调到我们宫里来的吗？”
揽月答道：“奴婢依稀记得还是小姐刚封容华的时候调来的呢。那丫头手艺好，乌鸡汤都是她亲手负责的。”
长宁已有了念头：“这事还没有定论，姐姐莫要打草惊蛇。只管晚上如常要她炖一盅鸡汤就是。待时机成熟，抓个现行才好呢。”
兰枝语带恨意：“若真是那丫头，我定不会轻饶。”她望着长宁，“依你看，什么时候抓才好？”
长宁微微一笑：“择日不如撞日。姐姐可愿让我去重华宫用顿晚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