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蕙兰
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去，宫廷的生活总是分外无趣。好在还有长欢陪在身边，总是能与长宁说说笑笑，倒也多添了几分乐趣。长欢是个极谨慎的孩子。每每李朔泓来了扶霭殿，她都急忙退避到撷秋堂中，或是去持盈的恰春阁向她请教月琴。
长宁的小腹渐渐隆起，虽然靠着陈时茂的方子，不再时常恶心难受，但心头仍压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兰枝的身子。她虽对柳含烟怀恨在心，可苦于宫寒之症被李朔泓得知后更留不住圣心，还是选择隐忍不发。加之羽儿一事不知为何传进了柳含烟耳里，叫她起了防备，也无从下手。
那日长宁到了重华宫，见兰枝怔怔地坐在窗下出神，心中难过，忙上前问道：“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服侍的人都不留一个。”
兰枝苦笑道：“我没事，左右闲着也是无事，就让他们都下去了。”她叹了口气，“我之是在想，羽儿暴露，消息已经锁得死死的，却还是被柳含烟知道了。长宁，你觉不觉得古怪？”
长宁略一思量，心中也觉得困惑：“姐姐是怀疑自己宫里出了内应？”
“正是。我左思右想，若非是有了内应通风报信，未央宫何至于那么快就听闻了消息，有了警惕，让喜儿断掉和羽儿的联系。”兰枝微微颔首，“只是我宫里的人实在太多，纵然想要一一排查，也觉得有心无力了。”
长宁问道：“姐姐，能知道羽儿那事的只有你的心腹而已。依你看来，谁和未央宫的关联最大？”
兰枝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却久久地不敢相信。犹豫之下，兰枝还是说道：“我宫里的揽月仿佛和未央宫的喜儿是同乡，她们两个倒也走得颇近。只是……揽月毕竟是我的陪嫁侍女，打小就跟在我的身边。我实在不愿相信。”
“姐姐别急，只管引蛇出洞就是。”长宁心生一计，于是压低了声音附在兰枝耳畔说了几句。
兰枝听罢后忍不住赞叹道：“还是你有主意。好，我这就去做。”
长宁笑了笑道：“只要这法子能帮上姐姐，再出一口恶气就好。”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我先回去了。等好戏开场，再来重华宫一观。”
自长宁再度有孕后，玉照宫的饮食都是格外讲究。李朔泓见她喜欢一个苏州厨子的手艺，特地把人调到玉照宫专门为她烹制菜肴。
长欢依旧陪着长宁用膳，这段时日下来，她对宫里的规矩也了解颇多。敬贤皇后在世时力行节俭，劝柬李朔泓减少不必要的例菜。因此每日晚膳各宫不过五荤五素四小点并汤品。纵然如此，仍是摆了满满一桌子。
宫里的膳食自然是别的地方比不上的，样样都是玉盘珍馐。长欢一日日地吃着，也不觉得腻味，尤其对山家双脆情有独钟。长宁十分疼爱这个小妹，每每都嘱咐小厨房做了来。
待晚膳用罢，持盈闲来无事，便到扶霭殿与长宁刺绣。长欢这几日常去恰春阁走动，也与持盈略有了几分交情。三人便在殿内静静地做着女红，倒也闲适。
直到镂月急匆匆地走进殿内，长欢才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镂月欠了欠身道：“娘娘，重华宫出事了。”
长欢有些担忧地望着姐姐，只见长宁仍旧不急不徐地绣着手里的柳絮图：“怎么了？”
镂月答道：“柳充华向陛下告发沈婕妤，说沈婕妤指使人在三殿下的饮食里投毒，欲要谋害三殿下。”
“投毒？”长欢忍不住惊呼出声。那位沈婕妤她也是知道的，气质高华，仪态端庄，并不像是会做出这等子事情的人。
持盈与长宁对视一眼，并不慌张。长宁站起身来，嘱咐丝桐道：“你照顾好长欢，我去去就回。”她回眸瞥见了长欢焦虑的眼神，柔声说道，“别怕，姐姐去瞧一瞧。你先休息吧。”
长欢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讷讷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手里绣了的并蒂莲花绣绷被死死地攥住，一股巨大的不安涌上了心头。
“姐姐。”长欢见长宁正要离去，忍不住叫住了她，“真的没事吗？”
长宁微笑道：“你放心。”
她说罢，转身而去。
长宁与持盈踩着月色踏入了重华宫。只见绛云轩内灯火通明，一盏盏琉璃宫灯照得院内恍如白昼。二人并肩走进殿内，见柳含烟正神色憔悴地坐在锦凳上。兰枝沉默地立在一边，一语不发，良妃正极力地替她说话。
“陛下，沈婕妤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她断然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良妃语气真诚，“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李朔泓并不言语，见长宁也来了，忙拉过她的手道：“你有着身孕怎么也来了？也不怕累着自己。快坐下。”
长宁笑了笑，坐在了李朔泓身边道：“陛下，臣妾无事。只是听说兰枝姐姐受了委屈，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和付妹妹过来看一看。”
持盈亦道：“陛下，兰枝姐姐素来不屑于做这样的事。臣妾也觉得十分古怪。”
李朔泓沉吟几许，又看向一旁的柳含烟：“柳充华……”
柳含烟清丽的双眸盈满了泪水，着实叫人怜惜：“陛下。”她似一束柳条般缓缓跪下，“臣妾也不愿相信。只是如今人证物证皆在，臣妾实在害怕极了。还请陛下做主。”
沉默多时的兰枝此时终于开口：“敢问柳充华，人证是谁？”
柳含烟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是沈婕妤的贴身侍婢，揽月。”
果然是她！兰枝忍不住在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也跟着跪在了李朔泓跟前：“臣妾未曾做过。恳请陛下召揽月一问。”
李朔泓眼神微动，在柳含烟与兰枝之间游离了片刻，才吐出一个字来：“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