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柳折·上
孙奉在御前侍奉多年，做事雷厉风行，不一会儿就将致晔所用的食物汤药一一取来。柳含烟浑身颤抖，寸步不离地守在致晔床边，不让良妃靠近。尝膳内监将所有东西一一验过，只有那碗原本用来调理气血的药似有异样。刘院判浅尝了一口，便缓缓点头。
“陛下，正是这药里被加了过量的天麻。”刘院判禀道。
李朔泓面色阴郁：“将煎药的人带来。”
柳含烟瞪着良妃，直要把她身上凿出一个窟窿来，幽幽说道：“良妃，倘若是你宫中的人动了手脚，你待如何？”
良妃不卑不亢，对着李朔泓神情自若：“臣妾不曾指使任何人残害皇嗣。若幕后之人真的出自景春殿……”她眸中一暗，拜倒下去，“臣妾甘愿受罚，绝不说一个冤字。”
殿内沉寂着，无一人再开口。李朔泓的眉心之间凝着一股阴沉之色，像乌云似的久久不散。纵然有缕缕宁神的沉香袅袅如烟，亦无法驱散他心头的怒火。长宁是知道的，如今宫中子嗣不多，每一个孩子都是李朔泓的心头肉。幕后之人绝对不会被轻饶。
很快，负责煎药的侍女便被领到了殿内。那是景春殿的二等宫女，名唤箐儿。她一脸茫然，给众人请了安。长宁见李朔泓没有说话，便开口道：“可是你负责着三皇子的汤药？”
箐儿答道：“是，正是奴婢。”她见殿内所有人都黑着脸，心里没来由地害怕，“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长宁缓缓说道：“致晔的汤药里被人加入了过量天麻，以至于昏迷不醒。可与你有关吗？”她观察着箐儿的神色，见她只是慌张迷茫，心中也渐渐有了个念头。
“不，不是奴婢。”箐儿连连摇头，“奴婢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天麻，只是按着太医的方子煎药而已。求陛下和娘娘明鉴。”
柳含烟满脸厌恶之色：“还敢狡辩！当真是疯了。”她转向李朔泓，“陛下，这药是箐儿煎的，她必定脱不开干系。良妃管教不力，恐怕也有嫌疑。您一定要狠狠惩罚她们才行。”
李朔泓冷着脸道：“事情尚没有定论，你便如此着急。未免太莽撞了。”
柳含烟受了训斥，这才缓和了语气：“臣妾也是关心则乱，陛下勿要怪罪。”
“箐儿，除了你，还有谁接近过煎药的炉子？”长宁不欲理会柳含烟，又发问道。
箐儿慌得六神无主，还是仔细地回想了一番，才战战兢兢地答道：“三殿下的药确实只有奴婢一人负责。不过奴婢……奴婢记得自打三殿下来了重华宫，柳充华经常来探望。充华娘娘身边的喜儿也总是来询问奴婢汤药煎得如何，今早还揭了盖子亲自检查……”
“含烟。”李朔泓抬眼望向柳含烟，眼底是一汪望不见底的深潭，幽幽地泛着寒光，“这丫头说的可是实话吗？”
柳含烟看了一眼箐儿，手里的帕子越捏越紧，接着轻轻颔首，看不出半点破绽：“是。臣妾关心致晔，他的高热一退便常来照顾。喜儿也是不放心这儿的宫人不熟悉怎么服侍，经常帮着搭把下手。”她从李朔泓的眼里读出了怀疑之色，抽泣道，“陛下，那可是臣妾的亲儿子呀，臣妾怎么可能害他呢？”
喜儿跟着膝行上前：“陛下，奴婢确实去看过汤药，但也只是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做。奴婢绝对没有碰过天麻。”她转身望向箐儿，“是箐儿动了手脚，还想拖奴婢下水。”
“咦？”长宁面露疑惑之色，“喜儿的身上怎么有股怪味？柳充华，你身边的人好歹也要保持洁净，身上气味大，也不怕熏着自己。”
李朔泓一闻，果然有股又臊又怪的气味，面露嫌弃之色。柳含烟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尴尬不已，也扭过了脸去。喜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跪在原地不知所措。一旁的刘院判闻了闻，忽然灵光一闪。
“陛下。”刘院判行了一礼，“天麻有一股异味，类似马尿，十分臊臭。微臣斗胆，喜儿姑娘身上的气味与天麻倒是极为相近。”
喜儿一惊，忙叩首道：“陛下，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李朔泓没有说话，只是命人拉了喜儿的手，叫刘院判检查。见刘院判颔首，心中如何不明白，气得青筋暴起，将茶盏撩到了地上。青瓷盏哐啷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满了喜儿的衣裙，她也不敢哭，只是一味地喊冤。
柳含烟一向倚重喜儿，还想保她：“陛下，许是这丫头不小心接触到了也未可知。喜儿服侍臣妾多年，一向老实勤勉，想来不是有心的。”
“方才还无证据你就急着要朕处置良妃，倒是十分关心则乱。如今换成了自己身边的人，倒替她说起情来了？”李朔泓冷笑一声，“有心也好故意也罢，谋害皇子都是死罪。带下去吧。谁再为她求情，一律视为同党。”
柳含烟急得不知所措，喜儿哭喊道：“娘娘，娘娘救奴婢！”她被侍卫架起，正要拖走，一把扯住了柳含烟的衣裙，“奴婢也是为您办事呀，您真的不要奴婢了吗？”
柳含烟惨白着脸将她的手拉开：“你为本宫效力多年，本宫会替你处理好身后事的。”
“停。”李朔泓站起身来俯视着狼狈不堪的喜儿，“你替柳充华办事？”
喜儿见柳含烟没有半点搭救之意，早已心灰意冷，如今骤然得了一线生机，慌忙说道：“是！天麻是柳充华指使奴婢下的！”她磕了个头，“柳充华不满良妃夺走三殿下，这才想了一出苦肉计。若能定良妃照顾不周之罪，便可将三殿下接回未央宫了！”
凛冽的风雪一下下地扑着窗户，似乎有一丝寒风渗了进来。长宁拢紧衣袖，眼神凝在了柳含烟娇弱欲倒的身子上。窗外的北风呼啸而过，带落了一树萧瑟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