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喜讯
自长宁荣升了皇贵妃，位同副后，各宫妃嫔每日都要到玉照宫中晨昏定省。人人皆知，她离皇后之位不过一步之遥，就算未曾立后，也是高不可攀。长宁最怕人多，更喜清静，不过每日叫她们来点个卯便走，从不久留。好在如今管燕绥走了，剩下的妃嫔都是不喜欢生事的，彼此也算相安无事。
“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一众妃嫔行礼如仪，放眼望去，便见各色深深浅浅的衣裙如春花盛放。长宁含笑抬手，命众人起身，又问韫宜道：“舒婕妤，本宫前几日听见琼玉咳嗽，如今可好了吗？”
韫宜面露感激之色：“托娘娘的福，陈太医为琼玉调理一番后便大好了。”
长宁轻轻颔首，又不自觉地开始回想，敬贤皇后尚在时总与妃嫔们谈论些什么。如今细细想来，不过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她生了倦意，还是强撑着与众人说了会话。
忽听见一阵杯盏碰撞的叮当声，持盈的面色刷一下变得雪白。她连忙背过身子去，用丝帕掩住口鼻，止不住地干呕起来。长宁一惊，忙让丝桐去传陈时茂过来。慎妃见持盈抚着胸口，眉头微蹙，心中猛然窜过一道念头。
“纯贵嫔这样犯恶心有多久了？”慎妃急切问道。
持盈知道她素来沉稳，寡言少语，骤然发问想来另有隐情。于是轻声答道：“约莫四五日了。”
慎妃的脸庞渐渐舒展开来，笑盈盈地望着持盈：“付妹妹这般……莫不是有了？”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但慎妃毕竟是生养过的，由她说出来，也叫人多信了几分。连持盈也有些茫然，心中如一团乱麻般。她初得宠时是风光过的，可如今新人一波接着一波地入宫，她承恩的时日便不算多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
韫宜看了看持盈的面色，也有几分好奇：“嫔妾初有喜时也是这般，时常反胃恶心。”
长宁含笑道：“诸位妹妹先别急，一会儿叫太医把了脉便知道了。”话虽如此，她已经叫人撤了持盈的茶水，换了一盏小厨房银吊子温着的燕窝羹来。
持盈有几分羞赧之色，微红了脸，垂着头默默不语。长宁不由得望向兰枝，她是真心盼着有个孩子的，奈何遭了暗算，早早断了希望。将军府送来的沈平波医术高超，也说兰枝于子嗣一事上只能随缘，后求了长宁和兰枝外放出宫，省得将军府怪罪下来。
兰枝方才听了慎妃和韫宜的话，先是一怔，眉梢眼角都透着淡淡的落寞之色。但见持盈含羞带怯，低眉垂眼，不由得胸中一酸，接着又是深深的，无可奈何的释然。有个孩子不仅是自己的指望，亦是沈氏一族所求，奈何自己福薄，也只能作罢了。
陈时茂很快便匆匆赶来，长宁吩咐他即刻为持盈诊脉。陈时茂是个仔细人，斟酌了许久，才见他面上溢满了欢喜之色，眼角的细纹都清晰可见：“微臣恭喜贵嫔娘娘，贺喜贵嫔娘娘，娘娘这是有喜了！”他沉吟片刻，又道，“观娘娘脉象，约莫一月有余了。”
“可当真吗？”持盈自知恩宠单薄，因而像是不信，又追问道。
陈时茂含笑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微臣行医多年，这么点把握还是有的。娘娘若不放心，大可请其他太医来一同诊脉。”
持盈听了，这才缓缓颔首，抚着小腹微微露出笑容来。长宁早已喜笑颜开：“这可真是难得的大喜事了。裁云，快去甘露殿向陛下报喜。”她又唤过持盈的贴身侍女，“沉香，你家主子如今身子格外金贵，万事务必小心谨慎，一会儿本宫写了孕中禁忌，叫太医们再看过，你们翠微宫上下都得牢牢记住。”
沉香忙上前道：“奴婢明白，定当用心服侍小姐。多谢皇贵妃娘娘。”
众人又贺过持盈，脸上凝着的笑半真半假。最后还是月颦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喝了口茶道：“皇贵妃娘娘，嫔妾身子乏力，可否先回宫歇息？”
长宁知道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也没什么恶意，点点头道：“诸位妹妹都辛苦了，各自回去吧。”
底下的宫嫔们早就累了，闻言便行礼告退，唯有持盈和兰枝未曾挪动。持盈仍宛如身在梦中，她素来没这个心思，尚且没有做好为人母的准备。长宁疾步上前，和兰枝对视一眼，笑盈盈地扶着她到窗边软榻坐下。
持盈手足无措，想要起身，又被长宁轻轻按住肩头，只得坐下了。兰枝亲自去关了窗，又叫人灭了香，长宁唤丝桐捧了软垫子来为她枕在腰下。
“姐姐，快别忙活了。”持盈哭笑不得，忙拉了她们两个坐下，“哪里就这般金贵了。”
“你怀着双身子，凡事都要小心才是。”长宁含笑说着，“我库房里还有许多山参和血燕，待我问过陈时茂，叫人择了最好的给你送去。”
“这倒也不必。寻常补身子的东西我那儿也有的，何必再开姐姐的库房呢。”持盈仍旧推拒。
兰枝微笑着坐在她身侧道：“长宁既有心，你坦然收下便是。待我回去也挑些你用得上的送来。”她望向持盈的小腹，有淡淡的羡慕，“也不知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我做些小衣裳来，多换几种颜色，无论男女都能穿。”
持盈眼中似有泪光闪动，轻轻握住她们的手道：“姐姐们对我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这孩子生下来后，你们可愿做他的姨母？”
兰枝与长宁皆是含笑点头。兰枝心中郁结良久的愁云终于渐渐散去，将持盈有些冰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她无缘有子嗣，好在持盈是真心待自己的，这个还未降生的孩子对她而言也宛如珍宝。三人又在殿中低声说了会儿体己话，便见孙奉领了人来，要请持盈去甘露殿一趟。持盈与她们依依惜别，这才带着沉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