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皇贵妃
深宫的日子是极无聊的。李朔泓的身子越发不好,时常胸闷气短,四肢无力,因此在政事上更加松懈。平日里召幸妃嫔,也不过是舒婕妤,徐嫔和陆月颦这几个尚且年轻鲜妍的。长宁渐渐地习惯起了进出御书房,除了为李朔泓侍奉笔墨,偶尔也捡了奏折,挑出里头的要紧内容口述给他。自然了,这样后宫干政的事情根本传不出甘露殿的门。
那日午后,长宁去甘露殿禀告管嫔暴毙一事。李朔泓知道后也叹息了一番,只是命人按老规矩,以嫔位礼葬。长宁听完以后问道:“陛下可要追封管氏?她生前毕竟位至昭容。”
“不必了。”李朔泓摆了摆手,“管氏铸成大错,朕还留她一命苟活至今,已是格外开恩。倘若追封,岂非要他人议论朕不辨是非?”
长宁听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想了想才转而一笑,拉着李朔泓的衣袖道:“这便罢了。陛下对管嫔已然十分宽厚。只是不知臣妾能不能向陛下讨个恩典,添一添宫中的喜气呢?”
李朔泓笑道:“直说便是,何须弯弯绕绕的。”
“如今宫中高位空悬,放眼六宫,得了主位的妃嫔也唯有臣妾和安淑仪罢了。臣妾自知才疏学浅,却暂领后宫,实在心下惶恐。倘若陛下施恩,晋封各位姐妹,臣妾也可略略心安了。”长宁柔声说道。
李朔泓沉吟了一阵,忽而颔首:“宫中的确有些时日未曾大封了。不如就等到琼玉百日宴以后一起加封。”他想了想,“韫宜生下公主后就晋了婕妤,先不必晋位。倒是安淑仪,是朕身边的老人了,稳妥温厚,如今又辅佐着你,便晋为慎妃吧。”
“其实祝婕妤也侍奉陛下多年了。”长宁答道。
“那就晋祝婕妤为贵嫔吧。”李朔泓点点头,“月颦的出身到底低了些,先可缓一缓。倒是还有兰枝,与你同年入宫,也封贵嫔吧。”
长宁嗔怪道:“陛下惦记着兰枝姐姐,怎么把持盈忘了。”
李朔泓不禁抚掌而笑:“这说的是什么话!朕不过是见你们姐妹情深,倘若持盈晋为主位,便要搬离了玉照宫。到时候你岂不难过,必该怪朕了。”
长宁笑道:“陛下这话算不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臣妾固然想和持盈常在一处,但也盼着她同享尊荣呀。”她明眸善睐,笑容温柔,“不如陛下给持盈指一处挨着玉照宫的宫殿吧,也好叫臣妾与她时时相见。”
“这有何难。翠微宫离玉照宫不过几十步之遥,又安静雅致,朕倒觉得格外适合持盈。”李朔泓说着,又思索道,“朕以为,你和兰枝,一个曰娴,一个曰慧,持盈那里也合该拟个封号才好。你可有什么主意吗?”
长宁想了想,瞥见桌上摊开的书卷,含笑指着其中一个字问道:“陛下以为,纯字可好?”
“中外皆善曰纯。”李朔泓颔首而笑,“是很好。你想的很周到。至于其他的妃嫔,你也拟了名单来与朕看吧。”
“是。臣妾先代各位姐妹谢过陛下。”长宁笑盈盈地行礼说道,“其实臣妾哪里懂这些,不过是先一步说出了陛下心思而已。”
“先别忙着恭喜旁人了。你自己的喜事呢?”李朔泓将她轻轻扶起,眼中是久违的柔情,“朕已决定要封你为皇贵妃,位同副后。”
“陛下。”长宁正要作势推辞,就被李朔泓牢牢托住了手臂。
李朔泓望向她的眼神是极为温柔的,那样似春雨般绵密,纯粹的柔情只在在她初初进宫时见过。尔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昔年的真情假意也成了弹指云烟。深宫的波诡云谲消磨了太多岁月,已叫她觉得深深疲惫,这样的逢场作戏更是劳神。
“不必多言。朕属意于你,你也担得起这个位子。”李朔泓道。
长宁仍坚持道:“陛下,我朝妃嫔册封,最高是正一品四妃。皇贵妃不入品秩,格外贵重。唯有高祖年间,因中宫失德,曾册封过一位皇贵妃。臣妾无贤无能,能忝居淑妃之位已是陛下恩德,如何敢受皇贵妃之位?”
“朕知道你想推辞。可是长宁,朕身边可堪大用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你是一双皇子和公主的生母,入宫多年,地位尊崇。朕的后宫没有皇后管理,也是你代劳。给你皇贵妃之位,也是理所应当的。”李朔泓握住她的手,“所以,今后还要你多加操心,治理六宫,为朕分担一二才是。”
长宁倏而觉得心中一松,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笑了笑道:“臣妾定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李朔泓将她搂进了怀中,身上一股浓烈的龙涎香气息萦绕不去,仿佛是为了遮掩他身上沉重的病气。长宁依偎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心底仍翻腾着不易察觉的厌憎。
建章十七年的八月初十,鸿雁高飞,秋高气爽。长宁的册封礼便在那日举行。同日,安宓晋慎妃,祝清芷,沈兰枝,付持盈晋贵嫔。罗嫔晋婉仪,徐嫔晋贤仪。正副使节将皇贵妃金宝金册送至了玉照宫,尔后有司仪女官诵读诏书,引长宁行跪拜大礼。
册文扬葩振藻,铺锦列绣,曰:朕惟彤闱赞化,本敬顺以扬庥;紫掖升名,表恪恭而锡庆。爰稽彝典,式播温纶。谘尔淑妃赵氏,早侍深宫,夙娴懿范。柔嘉而端静,贞懿而惠和。自膺册命,益茂芳徽。珪璋特达,淑质英才。只事小心,克承欢于璇殿;含章明顺,更流誉于椒庭。兹特以以册、宝晋封尔为皇贵妃。荣膺显命,永荷嘉祥。钦哉。
礼毕,长宁又随李朔泓至太庙祭告,才得以喘息。各宫妃嫔纷纷送来贺礼,恭祝她喜得皇贵妃之位。金玉珠宝琳琅满目,堆得扶霭殿满满当当。李朔泓更特意送来了一架通体由白玉雕成的屏风,色泽温润,在阳光下又折射出如水波般的柔光,是南诏而来的贡品,世间罕有。长宁为感谢皇恩,特意将它放在了正殿最显眼处。
许久之后的某一天,她回想起那日的荣光,仍不由得感叹。当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