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双喜
雪停后复又是三春盛景。杏雨梨云，柳亸莺娇，可也难免春困袭人。李朔泓渐渐有些懒怠，处理政务也越发力不从心，偶尔提起了精神便召韫宜到甘露殿伴驾。也因着此等荣宠，一开春她便晋了婉仪，福熙堂热闹更胜从前。
那日午后，长宁携了丝桐去甘露殿请安。远远地便瞧见韫宜也往一处去。韫宜请了安，姣好的面容如一朵枝条红艳艳的杏花。她穿了碧蓝色锦上添花纹的齐胸衫裙，挽一条水绿色披帛，身姿婉约轻盈，举止轻柔优雅，莫说是李朔泓，长宁见了这样柔情绰态的美人也觉得心神愉悦。
“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长宁抬手示意她起来：“舒婉仪也是往甘露殿去吗？”
韫宜点点头道：“是。嫔妾有事情想向陛下禀报。”她有些羞怯，手搭在小腹上轻轻抚摸，眼睫微颤。
见了她这副神情，长宁如何能不明白，笑道：“既然是好消息，陛下可得第一个知道。舒婉仪与本宫一道吧。”她见韫宜点头，不禁又好奇问道，“当时本宫被管充华坠马和天象所困，听闻是你在陛下面前劝说。可本宫与你并无什么交情，你为何要这样做？”
韫宜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料到她问出这个问题：“嫔妾只是想着与人为善。”她犹豫片刻又说道，“而且当日殿选，若非淑妃娘娘在陛下跟前多提了嫔妾两句，陛下都不想多看两眼，嫔妾恐怕也就无缘入宫了。嫔妾只在殿选时见了陛下一眼，就挪不开眼了。所以心里一直很感激您。”
韫宜说起李朔泓时，眼中是满溢而出的柔情，不似伪。长宁见了也大为讶异。原来她竟是真心地爱着李朔泓，难怪会如此惦念自己昔日的随口一提。宫中女子所求大都是权势恩宠，以求光耀门楣，鲜有一腔情愫对着帝王，旁的不争不抢的。
好在李朔泓还是十分宠爱韫宜的，没有辜负她的一腔痴情。
二人结伴到了甘露殿，李朔泓正在窗下小憩，见了长宁与韫宜，便含笑让她们坐下，又命人奉茶来：“这是无锡进贡的阳羡雪芽，尝尝可喜欢？”
“有道是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今日一试，果真别致。”长宁赞了两句。
韫宜没有碰那茶，只听李朔泓出声问道：“舒婉仪为何不饮茶？可是身子不适？”
“陛下，臣妾是有喜了。”韫宜起身轻轻说道。
李朔泓的面上掠过一丝狂喜之色。如今宫中子嗣凋零，不过两个皇子三个公主。若韫宜诞下皇嗣，无论是男是女，今后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了。
“果真吗？”李朔泓笑着拉过她的手，“你是个有福气的，刚入宫没多久就有好消息了。”
韫宜羞红了脸道：“臣妾这几日身子不适，癸水迟迟未来，召了太医一看才知有孕两个月了。”
长宁含笑道：“恭喜陛下，恭喜舒妹妹了。”
李朔泓感叹道：“朕登基十六载，膝下儿女不多，所以一直盼着皇家枝繁叶茂。”他笑道，“传旨，晋舒婉仪为容华。”
“臣妾谢陛下隆恩。”韫宜的面颊上渐渐泛起淡淡的红晕，似晚霞流淌。
长宁知道韫宜是头一回有身孕，凡事更要仔细，便与她说了不少饮食方面的忌讳。和煦的阳光透进窗纱，照在韫宜的身上，碧蓝色的衣裙漾起淡金色的柔波。她算不得宫中最美的那个，却在百花齐放的热闹里遗世独立，盛开着属于自己的美丽。
李朔泓听长宁絮絮地说了一阵，不禁抚掌而笑：“长宁果真心细如发，事事都嘱咐周全。”他想了想又对韫宜道，“你宫中的主位安淑仪也生养过，朕会让她好生照拂你。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去问她就是。”
韫宜答应了一声。几人又说了许久，李朔泓满心欢喜，仿佛这几日来的疲惫已一扫而空。正说到兴头上，长宁却瞥见门边一道青色身影闪了进来。一抬头就见孙奉脸上堆着笑走了进来，虽然那笑看着不大真心。
“怎么了？”李朔泓皱眉问道。
孙奉答道：“回陛下，长乐宫传来消息，说是管充华已有喜一个多月了。”
李朔泓闻言不禁一怔，在脑海中细细想了一番，算了算日子，倒也并无不妥。长宁听罢，暗暗咋舌，这段时日李朔泓并不常去长乐宫，管燕绥竟也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如天之福了。也不知她腹中的孩子能不能为她解了这一次的困局。
“就晋管充华为……昭容吧。”李朔泓沉吟几许，终于略有松动。
昭容在正二品九嫔之中位列第三。如今昭仪与昭媛之位皆有空缺，管燕绥也算是九嫔之首，压了安淑仪一头。可见李朔泓对她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长宁笑道：“管昭容和舒容华都有了身孕，也算是双喜临门了。看来我大周必然子嗣昌盛，臣妾恭喜陛下。”
“天象瞬息万变，当时朕让她静修也是为国祝祷。如今春暖花开，再无暴雨，想来也无碍了。”李朔泓叹了口气，“管昭容既然有喜，成日闷在宫里也不是个办法，就免了她的静修吧。”
韫宜的手搭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真好。臣妾的孩子出生以后也可以与管昭容的孩子作伴了。”
李朔泓的目光里是春水似的柔情：“你好生保养身子，朕只盼着这个孩子平安健康。”他又望向长宁，略有一丝为难，“只是终究委屈了你。朕知道你还在为德音那事介怀。”
“陛下何出此言。”长宁叹道，“臣妾虽不喜管昭容，可她如今是怀了龙嗣在身的，也不会与她置气。”
“你能这样大度，极好。”李朔泓微微颔首，流露出几许赞赏之意。
长宁只轻摇着手里的绛色纳纱花鸟纹玉柄宫扇，脸上并无半点不悦。管燕绥复宠不过是意料中事。更何况长命锁一事终究没有实据指向她。如今洪灾已止，管燕绥想着法子要出来，便是自己想拦也拦不住的。当下所能做的，便是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