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求子
雨终于停了，直到除夕之夜，京城才飘摇起了第一场雪。今年的家宴仍没有皇后主持，只有长宁尽心准备，好在安淑仪细心，也帮了不少忙。一众莺莺燕燕，衣香鬓影之间，唯独不见良妃的身影。她被禁足重华宫，此生已没了复起的可能。长宁对她感情复杂，但到底还是叫人按例送去了年节的赏赐。
管燕绥本是要出席的，奈何宫中人人都以为她是不祥之人，个个避让三分。李朔泓也叫她安分守己，不必出来。她哭了几回，又闹了一场，仍是无果，只得关起门来在长乐宫闭门不出。
玉照宫内移植的梅花开得如霞似锦，丝桐喜滋滋地折了一束开得最好的插瓶，捧到长宁跟前。致昀和德音皆换了红衣，在殿内玩闹。长宁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柔光。丝桐蓦然想起前些时日遭受的苦楚，心中释然，却也难免感慨恩宠难测，深宫艰辛。
“丝桐，快过来。”长宁笑盈盈地唤她到跟前，拔了头上一支金莲花托珍珠簪插到丝桐的发髻上，“过年了，你也该添添喜气。”
“小姐这礼太重了，奴婢不敢受。”丝桐忙要推辞，却拗不过长宁坚持，到底还是簪在了发间。
长宁的眼神格外温柔：“你跟着我这么久，实在辛苦。如今我位分上去，你也该戴些彰显身份的东西才是。这簪子也不十分夺目，不会坏了规矩。”
丝桐心中感激。这珍珠簪乍一看确实不算耀眼，但见做工精致，珍珠温润，便知是名品。一旁的镂月见了，笑盈盈地说道：“娘娘真疼丝桐，奴婢也觉得这簪子格外衬丝桐姐姐呢。”
“你们的红包本宫早已封好了，自个儿去取吧。”长宁难得心情好，抱了德音在怀中逗弄。
镂月忍不住感叹道：“还是咱们玉照宫好。不像长乐宫……”她渐渐止住了话头，不敢再说下去。
长宁的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管充华可是又发脾气了？前儿就因为陛下不让她出席家宴而生气。如今竟还没有消停。”
“是呀。奴婢几次路过长乐宫，都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镂月点点头，“长乐宫的宫人们倒也可怜，摊上这样一个主子。”
长宁冷笑一声：“随她去吧，一味的生气又有什么用。”她看了一眼嬷嬷，示意她们抱了致昀和德音出去玩，“她还在向太医院索取坐胎药吗？”
管燕绥自天象一事后，恩宠便大不如前。这些时日似乎是想急着要个孩子，才屡屡向太医院和尚药局索要坐胎药。这事早已传进了长宁耳中。
裁云掀开帘子，捧了一碟蜜橘进来道：“正是呢。娘娘不打算管一管？”
“本宫管她做什么。妃嫔盼着为陛下绵延子嗣也是寻常事。”长宁不以为然，“既然她想要，就给吧。”
丝桐剥了一瓣橘子送到长宁手中，含笑点头。
海镜正在驻珠镜殿外踌躇不绝，忽听见里头哐当一声，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主子这几日性情大变，稍有不顺心便要大发雷霆，但也无人敢劝。她一咬牙进了殿，便瞧见了满地碎裂的瓷片。管燕绥气得眼眶都红了，一旁侍奉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还不快收拾干净下去。”海镜摆了摆手让那小宫女退下，走到管燕绥身边替她揉了揉肩，“主子何须这样动气。”
管燕绥恼恨道：“本宫如今已成了这宫里头最晦气的人，连除夕家宴都不能去。和那戴罪禁足的良妃有什么分别！”
海镜劝道：“小姐别急。左右这雨已经停了，再怎么也攀扯不到您身上来。陛下过两日就回心转意了。”
“回心转意，回心转意。都等了多久了，还是没有回心转意！”管燕绥气得浑身乱颤，“本宫到底不如淑妃有福气，儿女双全。致昀去陛下跟前说几句好话，就把陛下哄进了玉照宫，如今又是风光无限。本宫要是能有个孩子，哪至于陷入此等境地！”
海镜忙倒了茶服侍她喝下：“主子勿要急，子女一事岂能急得来呢？都是要看缘分的。”她想了想，又道，“奴婢方才也去问了几位太医，都说主子如今身子虚弱，不便服坐胎药。”
“这可不成。”管燕绥摇摇头，双拳慢慢攥紧，仍旧坚持，“如今陛下对本宫爱搭不理，难保哪一日就彻底失了圣心。再受淑妃欺凌耻笑。”
海镜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自家主子几次三番与淑妃针锋相对，还故意掐准时机报了赵长欢的死讯过去。只怕淑妃也是有恨意的。可如今成了这样，连出长乐宫都要受制，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娘娘，太医来请平安脉了。”门外的小宫女怯怯地走进殿禀告道。
管燕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叫海镜领了那太医进来。那是个眼生的太医，从前并没怎么见过。管燕绥冷笑道：“如今瞧着本宫失势，连从前的太医都不肯来了吗？”
“微臣沈平波给充华娘娘请安。”沈太医从容不迫，行了一礼，“微臣上个月刚刚入太医院。先前侍奉娘娘的章太医这几日诸事缠身，实在忙不过来。若娘娘不弃，微臣自认医术不在章太医之下。”
“章太医在太医院二十年，你瞧着年轻，又刚入宫侍奉，你倒是轻狂，还说这样的话。”管燕绥嗤笑了一声，心底却也升起几分好奇。
沈平波面不改色，笑道：“回娘娘，微臣从前虽然在民间行医游历，可也是踏遍了半座大周江山。虽不敢说一句眼界渊博，见识过的病人未必比章太医少。至于医术，太医院众位前辈固然精湛，可大都墨守陈规，见风使舵，微臣并不认同。”
这话却正巧说中了管燕绥的心事：“你这话说得不错。”她沉吟几许，抬起头来望着他，“本宫有一桩心事未了，若你能够替本宫想出法子，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沈平波深深地作揖道：“微臣承蒙娘娘抬举，定为您排忧解难。”
二人在殿内轻声秘谈了一阵，沈平波才提着药箱离去。海镜听了一阵，总觉得心中不安。忍不住劝道：“您当真要用沈太医吗？奴婢担心他和玉照宫有牵连。”
“去查查他的底细。”管燕绥起身踱步，眼神中渗出凛冽的寒光，“若是他胆敢出卖本宫，本宫必会杀之以除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