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长命锁
殿内弥漫着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李朔泓端坐紫檀木雕花椅上,捻动手中的翡翠珠串,望着宫人们将各色物什一一呈上。陈时茂的额头渐渐渗出汗珠,细细查看,生怕有一处错漏。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陛下,淑妃娘娘。”陈时茂指着托盘里一条晶莹璀璨的长命锁道,“正是此物了。”
李朔泓眯起眼睛,端详了一番:“此物有何不妥吗?”
陈时茂拾起那条长命锁,从背面拨开一处隐秘的卡扣。这样小巧的机关本是用来放一些香草香花所用,如今却倒出了几颗乌沉沉的药丸。长宁倒吸了一口冷气,指尖微颤。那香丸远远地是放着是没什么气味的,凑近了一闻才觉得异香扑鼻,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长宁不禁捂住口鼻,扭过头去。
“此物是北疆而来的羌毒散,香气隐秘,微不可查。一旦毒发便使人身体羸弱。在我朝十分罕见,微臣年少时曾在北疆游历,因此见过。”陈时茂答道,“公主年幼,又是早产,身子本就虚弱。长年累月遭此毒侵体,才致使一朝毒发,久病缠身。”
长宁泣道:“这长命锁是德音平日一直戴着的。竟是臣妾无能,未能早些发觉,险些害了她!”
李朔泓眉头紧锁,面上已然露了怒色:“这是哪里来的脏东西?快给朕丢出去!”
丝桐忙上前答道:“回陛下,这是管充华贺小姐封淑妃时送来的。”她看了一眼长宁的神色,继续说道,“小姐见此物做工精巧,十分喜爱,便给公主戴上了。”
“召管充华过来。”李朔泓盯着那几枚香丸被人端了下去,心中翻腾着的怒意化作烈火直直地烧了起来。
管燕绥走进扶霭殿时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她仍是平日里那副娇俏的打扮,水红色的衣衫艳丽如同盛放的凌霄花。落在李朔泓眼里,却明晃晃地扎眼。她行了礼,见李朔泓依旧沉着脸色,便觉不妙,似有大事发生。面上却不好显露分毫,只得笑盈盈地询问出了何事。
李朔泓挥一挥手,孙奉便将剔除了香丸的长命锁捧了上来,奉到管燕绥面前。她拾起长命锁看了又看,笑道:“这不是臣妾送给淑妃娘娘的礼物吗?不知出了什么差错?”
“这真是你送的?”李朔泓冷冷问道。
管燕绥的笑容不见半点变化:“是。当年淑妃娘娘生下永泰公主,又得了晋封。臣妾便送了这个给娘娘和公主。”
李朔泓冷着脸没有说话,一旁的孙奉见了便解释道:“管充华,这长命锁里被加了来自北疆的羌毒散,才致使永泰公主大病一场。”
“羌毒散?”管燕绥微微蹙眉,旋即跪下道,“臣妾从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臣妾可以对天发誓,从没有坑害公主之心。”
长宁收起眼泪道:“不是管充华,难道是本宫自己要给亲生女儿下毒吗?”
管燕绥冷静答道:“嫔妾并不敢这样想。只是永泰公主已经两岁,这长命锁也在玉照宫安然地躺了两年。整整两年,其中能经过多少人的手,被多少人暗中下毒,您一想便知。”她扬起脸,“更何况,就算嫔妾真的要害公主,又为何要在自己送出去的物件上动手脚?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呼啸的风声响起,雨雾绵绵,激起几许秋寒。寒风卷起几片湿透的枝头枯叶,瑟瑟有声。管燕绥镇定自若地跪在殿前,不见半点心虚之色。长宁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只等着李朔泓发话。
“这毒毕竟是和你送的东西有关。如今证据全无,着实难查。”李朔泓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回长乐宫吧,此事容朕再查。”
管燕绥临走时犹觉得不忿,却也没有多少惊慌。彼时庭中传来的雨声已渐渐小了,有柔和的阳光破开阴云。芭蕉叶上积蓄已久的雨水哗地泻下,漾起一汪浅浅的水潭。长宁抬头望向窗外,起身跪倒在李朔泓跟前,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大雨渐停,万象更新。想来德音的病也很快会好。臣妾恭喜陛下。”长宁勉强一笑,“臣妾知道陛下这几日不来玉照宫也是为了浑天监所说的天象之事。更有民间流言四起,陛下才不得不冷落了臣妾。陛下有空就去陪一陪德音吧,她十分惦记您。”
李朔泓叹道:“快起来吧。”他紧紧握住长宁的手,“是朕疏忽了德音。只是民间那些话怎么也传到你耳朵里了?”
长宁答道:“如今流言四起,纵然无心打听,也已传遍了。”她沉吟道,“臣妾也听说,那首童谣里暗含了包藏祸心之人的名字。也曾为此日夜不安,生怕自己是连累大周的罪人。”
李朔泓细细回想了一番,忽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过了良久才缓缓道:“朕方才见了管充华,才想起一事。其实真要说起来,那童谣里的‘燕’字,仿佛与她也有些关联。”
“是吗?”长宁一怔,随即思索了片刻,“管充华住在长乐宫,仿佛也……”
李朔泓的面色愈加阴沉:“如此说来,浑天监所指的包藏祸心之人竟是她了。”他摆了摆手,叫来孙奉,“让管充华好生静修,无事不要出来了。”
“陛下。”长宁含泪道,“天象日新月异,如今这雨势也渐渐止住,想来天象之说与她无关。”
“就算无关,可德音遭害,难免让朕疑心她才是包藏祸心之人。如今虽无证据,朕也不敢叫她轻易出来,免得上天震怒,再降暴雨。”李朔泓拍了拍长宁的手示意她安心,“朕还有事要处理。晚些来陪你和德音。你先歇息吧。”
待李朔泓离去,丝桐方上前为长宁添了一盏茶:“方才真是吓坏奴婢了。”她仍有些疑虑,“只是公主遭害,咱们仍没有证据,真的能扳倒管充华吗?”
长宁笑了:“自然不能。这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她喃喃道,“当时管燕绥坠马,引到我身上来,也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是借了所谓天象来佐证,令陛下百般冷落。如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丝桐这才反应过来:“所以小姐才让奴婢把那首童谣给……”
“良宵长,宁乐长,燕嬉飘宫墙。”长宁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我随手胡编的打油诗竟也惹得那么多人竞相传唱,深信不疑,实在是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