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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欢情薄

花烛高高燃起,红艳艳的烛影倒映在缀满樱粉色流苏的锦帐上,晃得长欢眼睛生疼。窗外鼓乐喧天,热闹非常。侍女们捧了金盆来服侍着她浣手,却见长欢的眉眼间含着深深的愁绪。是了,如何能不哀愁呢?少夫人嫁进柳家半年,少爷便纳了侧室,任是谁想必都不会高兴。

痕儿是长欢的陪嫁,服侍了她多年,心中也颇感凄凉,小声宽慰道:“小姐,其实这侧室也是老爷做主让少爷纳的。奴婢看着,少爷一心扑在公务上,其实并没有这样的心思。”

“是吗?”长欢幽幽问道,“那他那身喜袍是老爷逼着他穿的吗?”

“小姐,小姐,您可别说这样的话。”痕儿语气焦急,“奴婢的意思是,少爷心里是有您的。”

长欢急促地咳嗽起来:“他心里只有功名,纵然有我,也不过是施舍一二而已。”

痕儿见她咳得难受,不禁心急如焚,命人取了药丸来:“小姐先吃了药再说吧。”她捧了茶水,伺候着长欢吞下,“您刚进府没多久便病倒了,如今怎么还不见好呢……”

长欢默默地喝了药,笑容苦涩:“人人都说是我的身子太弱。可只有我清楚,我得的是心病。”她从袖中摸出一枚鸳鸯佩,对着那明晃晃的烛光照了照,神色更见悲凉。

痕儿见了,只得让房中的人先退到外头,跪在长欢身旁哭道:“小姐,您快收起来吧。一会儿叫人知道,告诉了少爷可怎么好。”

“我的房中除了你,哪个不是来盯梢的眼线。他们要去告,只怕早就去了。”长欢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只觉得眼角酸涩,“除却新婚那一夜,我连自己夫君的面都没有见上几次。今个儿是他的喜日子。说是纳妾,仪式还是隆重非常。洞房花烛夜,谁还会顾得上我呢?”

痕儿是知道的,自家小姐过得着实不易。自打嫁进了柳府,可谓事事不如意。婆母苛责都是寻常,小姑子骄横也可忍耐。可柳适元,柳适元与小姐的感情实在太淡薄了。他娶了小姐,不过是为了一张圣旨。疏通荆国公府的人脉,与淑妃娘娘攀上姻亲,这对急着闯出一番事业的柳适元而言无异于是梦寐以求的。

可相敬如宾易,伉俪情深难。柳适元一旦有公务缠身,便成日成日地不归家。多少个夜里,都是小姐独守空房,辗转反侧。痕儿明白,小姐也曾试着放下对楚王的执念,好好地过日子。奈何柳适元始终不懂得。自第一次见了那枚鸳鸯佩,便再也没有对小姐露出过笑脸。

“这玉佩,我本决意还给楚王,奈何他执意不肯。”长欢喃喃自语,“他和郭氏也成婚月余了,但愿他们两个能幸福一些,不要如我一般。”

长欢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鸳鸯佩,仿佛那是自己最后的一点温暖,却也沉重得令她窒息。这枚玉佩承载了她少女怀春时转瞬而逝的希冀,如今却成了她无法割舍的痛楚。

痕儿擦干了泪水:“小姐,不如写封家书送进宫里,淑妃娘娘知道了总会帮着您的。”

“不可。”长欢摇摇头,语气坚定,“当年,姐姐为了我的婚事不惜违抗圣意。又因为我做下的糊涂事而受惊难产。如今的我还有什么脸面去叨扰姐姐?”

痕儿听得心头酸涩,想要再劝,却也知再多的宽慰不过是徒劳。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长欢的手道:“小姐,如今楚王殿下娶了王妃,您也已经嫁为人妇。人各有命,惦念太多反平添伤感。大夫们也说了,忧思过度实在不宜您养病。”

“好冷啊。”长欢咳了几声,分明是夏夜了,暑气逼得人浑身冒汗,可她的身上仍是冰凉凉的,“我原也不想再想。可自打我嫁进了柳家,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活着了。若我不去想了,便连最后一点慰藉也没有了。”

她说着,忍不住流下泪来。屋外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只剩烛光的寂静。忽然,有轻轻的叩门声响起。痕儿慌忙掏出手帕替长欢擦了擦,又清了清嗓子询问外头是谁。

“少夫人,侧夫人要给您敬茶了。老爷催您过去呢。”

“知道了。”

痕儿有些犹豫:“小姐不如不要去了。您的身子本来也不好,不如早点休息。”

“不,我得去。”长欢苦笑了一声,将那枚鸳鸯佩收了起来,“若是我不去,明日还不知该生出多少事来。”

痕儿听罢,只得替长欢整理好衣裙,拢了拢鬓角,扶着她缓缓地走了出去。如霜的月色下,长欢的面容看上去是那样苍白。她仿佛一枝迅速凋零的春花,再也无法绽放出昔日的光彩。痕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那只冰冷纤细的手,听见了她强自忍耐的咳声,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方在长廊中走了几步,痕儿却见长欢冷汗涔涔,整个人都快要栽倒在自己身上,不觉大惊。她勉强支撑着长欢,轻声道:“小姐若觉得不适,还是不要去了。奴婢去回老爷和太太。”

然而她并没有听到长欢的回答。待痕儿转过头去,长欢已失了力气,瘫倒在侧。她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唇边却只有无声的喘息。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眼前的光影彻底沉入黑暗。

“夫人昏倒了,快来人,快来人!”

一病不起或许是最无力回天的事了。痕儿默默地守在长欢身边,直到夏日的暑热缓缓退去,长欢的身子骨仍未见半点好转。一夕之间,又是暴雨肆虐,似银河倒泻。各地似乎都起了洪灾,于是柳适元越发地专心公务,鲜少归家。

因着一场雨灾,淑妃势颓。长欢更如被折翼的鸟儿,再也没有起身的力气。痕儿清楚地记得,长欢是在雨势最滂沱的一晚撒手人寰的。红彤彤的烛光下,她看见小姐仍死死地攥着那枚鸳鸯佩,像是要将此生最浓烈的爱与恨都倾注其中。

小姐死了,痕儿作为陪嫁的侍女,被遣回了荆国公府。某年清明时节,她带着那枚玉佩到了小姐的坟前,轻轻地捧了一抔黄土,将小姐短暂如石火风灯般的爱意一同葬入了九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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