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新朝
孙怀月并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可以皇后的身份前去拜会当朝太后还是头一遭。她颇为紧张地对着菱花镜照了又照,生怕有哪里出了差错。一旁的阿双见了,笑盈盈地替她整理好赤金凤冠上垂落的珍珠流苏。又半蹲下身子,抚平真红色凤袍上细小的褶皱。
“阿双,本宫的妆容还算得体吗?”怀月戴上东珠耳坠,心中仍然拿不定主意。
阿双含笑道:“小姐天生丽质,今日的装束也格外端庄呢。太后娘娘会喜欢的。”她望着镜中明丽的倩影,安慰道,“小姐昨夜刚大婚,也累坏了。天刚亮便起来梳妆,怎么也挑不出差错的。”
怀月长舒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凤仪宫外,方下早朝的君王也姗姗来迟。李致昀望着自己新婚的妻子,眼中有一丝柔情。他上前握住怀月的手:“皇后,和朕一同去兴庆宫拜见母后吧。”
怀月点头称是,随着他一同上了轿辇。漫漫长街,春光绮丽。隆初十二年的风景与她作为永泰长公主伴读时见到的如出一辙。一样的莺啼燕语,桃夭李艳。可心境到底是不同往日了。如今的自己,是大周朝的国母,是凤仪天下的皇后。
兴庆宫外植了大片的梨花,风过时便似摇落了一场春雪。此处位置僻静,唯有雕栏玉砌伏于葱茏的花木之间,静谧无声。
太后身边的丝桐见了帝后二人,微微屈膝:“奴婢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丝桐姑姑。”李致昀对这位侍奉太后多年的宫人格外尊重,“不知母后可起身了吗?”
丝桐颔首道:“太后娘娘已梳洗好了,正在里头等陛下和娘娘呢。”
她说罢,引着二人穿过雕花长廊,推开了朱漆殿门。兴庆宫内焚着寿阳公主梅花香,鎏金瑞兽纹的香炉里吐着珍珠色的袅袅薄烟,幽幽地流转。高高的宝座之上,太后一袭宝蓝色锦衣,发髻上插着一对流光溢彩的金凤钗,严妆丽服,仪态万千。
怀月是见过太后的。她八岁时便入宫陪伴在永泰长公主身侧,与她感情深厚。太后亦对自己颇为疼爱。仿佛人人都知道,孙太傅家的孙女注定是要入主中宫,成为皇后的。可怀月知道,如今真的坐上了凤位,她便不再是日日与永泰长公主嬉笑读书的小女儿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李致昀与怀月一齐拜倒。太后笑容慈和,抬手道:“快起来吧。”说罢又命宫人捧了热茶来,“怀月,你也不是头一回来兴庆宫了。虽做了新妇,也别太拘束。和从前一般就是。”
“谢母后。”话虽如此说,可怀月仍是不敢放松的。
太后笑盈盈地道:“德音去昌乐长公主府见她大姐姐去了。待她回来了,你们也聚在一起说会话。”她望着怀月,招招手示意她上前,“好孩子,快过来。”
怀月依言上前。太后年近四十,容貌望之仍如三十许人。眼前的女子是大周最有权势的女人,理政多年,搅弄风云。如今虽渐渐地将国事放手给了李致昀,却仍牢牢地握着属于自己的权柄,叫人心生敬畏。
太后命人捧来了一只锦匣,里头装着一对羊脂美玉雕刻的龙凤纹手镯。她拾起玉镯,亲自套到了怀月的腕上,神色温和:“这镯子你收着,算是哀家的一点心意。”
怀月大大方方地受了这份礼,恭敬地屈膝谢恩:“儿臣多谢母后厚爱。”
李致昀在一旁望着二人言笑晏晏,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太后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向他道:“致昀,怀月是你的妻子。大周名正言顺的皇后。今后你更要爱护她,帝后一心,相敬如宾,也是大周的幸事。”
“是,儿臣明白。”李致昀颔首答道,“母后,朕还有些事,便先告退,不打扰您和皇后说话了。”
怀月低下头,抿了抿嘴唇,面上却不动声色。太后闻言,便叫丝桐送了李致昀出去。她见怀月的方才的神情,心中了然。
“皇帝是急着去芮贵妃那儿吧。”太后望着李致昀远去的背影,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芮清霜是两年前被礼聘入宫的,因着她才貌双全,美名远扬,更兼家世显赫,初封便是贵妃。李致昀也对着这位名满京都的才女甚是宠爱,几乎夜夜都要宿在她的未央宫。
怀月被立为皇后之前,就对芮贵妃略有耳闻。她的心中是有些隐隐的不安的。毕竟芮贵妃的父亲与她的母家在朝堂上可谓是势同水火。可真的见到了芮清霜,她又有些释然了。毕竟那样如霜雪一般清冷绝世的女子,得到万千宠爱也是情理之中。
可眼见着李致昀抛下自己,要去未央宫,怀月总觉得口中似含了一颗极酸的梅子。半晌才低低说道:“芮贵妃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陛下去她那儿,也好消解疲乏。”
太后轻轻握住怀月的手,柔声道:“怀月,做了皇后便要有容人的雅量。哀家觉得,你可以做得很好。”
那话语似无声的压力,沉沉地坠在心头。怀月只得应下:“儿臣明白。”
“哀家从未做过皇后。只是想起从前的敬贤皇后,端庄大度,却也不能事事周全。”太后的眉眼之间似有愁绪,“怀月,你不必太过忧虑。来日方长,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阿双扶着自家小姐离开兴庆宫时,总觉得她面色不大好看。一想起李致昀匆匆离去的身影,不免为怀月打抱不平:“陛下才和您在里头坐了一会儿,便要去见芮贵妃了。您怎么不和太后说一说?”
“不得胡言。”怀月微微蹙眉,旋即又是一声叹息,“本宫是皇后,与妃嫔置气算什么。”
待出了兴庆宫,远远地,她仿佛听见有歌声传来。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
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
怀月怔怔地听着,忍不住转头问阿双:“是谁在唱歌?”
“唱歌?奴婢并没有听见呀。”阿双眨了眨眼,又笑道,“小姐,咱们回去吧。一会奴婢给您做您最爱吃的桃花姬。”
怀月沉默地走着,那缕歌声似也沉入了太液清波,耳畔只剩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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