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泼辣刁蛮
伍秉鉴和景春刚刚从附近的酒楼吃过了丰盛的酒食,又被“源泉行”东家陈文扩待为贵客,强行拉扯着将他们二位带回了自家行号里喝茶。陈文扩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寡言少语,是个非常沉闷的人,这不是他不能说,而是不爱说,不想说,是性格使然,也是人前人后不争长短的心态表现。像他这样的拘谨之人,只有在饮了酒不胜杯杓之后,话语才会多起来,也才会现出平常很难见到的激动模样,此时的陈文扩就是如此。
“秉鉴兄弟,别怪老哥哥喝了些酒就爱重复话,说千句,道万句,还是得感激你啊!”陈文扩一边说,一边给伍秉鉴的茶碗里续茶水。别看他五十多岁的人,也是堂堂“源泉行”的东家,虽然身家有几百万之巨,但对谁都是和善,不摆架子,就说对这景春半大孩子,他明知是伍秉鉴随身带的一个小伙计,同样以礼相待。
伍秉鉴忙欠了欠身子,“陈东家言重了,这般小事不足挂齿。别说你我同行在公所里共事,就是那陌路之人遇到肖小奸佞之辈的欺诳,秉鉴也自当是路见不平,要上前与之理论一番的。”
“唉”,陈文扩叹了一口气,“说来惭愧啊,这事都怪我遇人不淑,也是轻信于人麻痹大意,才让那王掌柜有了空子可钻,现在想起来后悔不迭,好在是今日碰到了兄弟出手相助,否则的话这损失可就大了,甚至不可挽回。”
伍秉鉴安慰着说道:“我等生意之人,总是要与各样人打交道的,碰见那偷奸耍滑利欲熏心的无赖之人亦在所难免,陈东家就不要自责了,日后多加留心注意些也就是了。”
陈文扩点点头,“说到惭愧,老哥哥在秉鉴兄弟处也是有亏欠的。想当初,你与令尊到公所里借行佣,我是一声没吭的,没表现出一个支持的态度来;前几日,那东印度公司的大班史密斯联手几家商行挤兑你‘元和行’,我也是三缄其口,没有给你半点声援,此时回想,真是无地自容啊!”
伍秉鉴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陈东家,这二次事情,你虽然没有替我伍家出头言语,但也没说出一句伍家的坏话来,这已是难能可贵,秉鉴心里是一直记着这个好处的。特别今日你能说出这般肺腑的话来,秉鉴更是感激不尽。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提了,日后还望我们两家多走动,秉鉴不为得您提携援助,就是陈东家得空的时候,彼此相约喝上一盏茶,聊聊行情,有解不开的事情向您讨教一番,也是求之不得的。”
“好啊,好啊,秉鉴兄弟年轻有为,能这般看得起老哥哥,我真是倍感荣幸。不怕你笑话,我没什么朋友,从来都是独来独往,遇到乱麻事情,又不愿与家人商量,从来都是自裁自断,难免有时候偏颇狭隘,最后撞到南墙上。这回好了,有了你这般精明强干的兄弟,老哥哥再也不用踽踽独行了。”陈文扩非常高兴地说。他自己都奇怪,今日说的话都快顶上他之前小半年说的了,并且说了这么多,还感觉意犹未尽,内心感觉很是畅快轻松。
伍秉鉴同样也是非常兴奋,他没有想到今日碰巧的三言二语就和陈文扩有了此时的交情,但他知道不能因为陈文扩的一番褒奖就沾沾自喜,也不宜在此没深没浅的久留盘桓,毕竟以往没什么交集,再说茶源之紧急事务尚未定夺,也真是没有太多心情与人闲聊,想到这里,他起身准备告辞,“陈东家,今日得您盛情款待……”
没想到陈文扩谈兴正浓,见伍秉鉴要走,忙极力挽留,又招呼伙计重新泡了一壶好茶上来,“秉鉴兄弟且不要着急走,老哥哥还有些话要与你说。”
伍秉鉴难得见陈文扩有这般美意,不好推却,只能又坐了回去。
陈文扩问:“在公所之内,我听说了秉鉴兄弟要与咪唎坚人做生意,不知道此时进行的怎么样了?”
伍秉鉴尴尬地答道:“不怕陈东家笑话,那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何出此言?”陈文扩奇怪地问。
“咪唎坚商船尚未到港,船上所载何物,又是何样的品相,尚未可知;我‘元和行’资金捉襟见肘,能不能承揽得下来同样是个问题。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我听说咪唎坚人回船的采单都是茶叶,陈东家知我根底,就‘元和行’眼前这种境遇,很少有大茶商愿与我来做生意的,想找一家彼此都认可中意的,很难啊。”伍秉鉴这番话说的半真半假,没办法,既然说到生意上的事情,总是要有所保留的。
陈文扩点了点头,“秉鉴兄弟说的都是实在话,就如今日王掌柜那般情景,茶源确实是我们行商的头等大事,也是最容易掣肘之事。我这里倒是有几个经常往来的茶商可介绍给你认识,就是不知你的要求如何?”
伍秉鉴听了连忙称谢,“秉鉴不挑不拣,如果陈东家从中帮着接洽,自然可以在见面后与之详谈。”
陈文扩爽快地答应:“好,明日我就去与他们分头说说。虽然我不从中作保,但我相信他们不会怀疑我介绍来的人品的。”
这时候,议事厅的门开了,闯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子,见了陈文扩的面就说道:“爹,你这是与谁聊的这般火热?真是稀奇了!”
陈文扩忙佯装生气地说道:“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了,没看见我和贵客正在谈事呢吗?”说完,又转过头来对伍秉鉴说:“秉鉴兄弟莫怪,这是小女艾香,都怪我平时对她娇惯坏了,让你见笑了。”
秉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报之一笑。
陈文扩又招呼道:“来,艾香,这是‘元和行’的东家,你要称呼一声‘伍叔’的,今日刚刚帮过咱家的大忙,还不快代为父斟上茶水谢过。”
艾香看了一眼伍秉鉴,不屑地嘟囔着说:“爹,他这般年纪轻轻的,让我管他叫叔,他敢答应吗?”
陈文扩这个感觉丢脸,他呵斥道:“真是把你惯坏了,一点礼节也不懂……”
伍秉鉴坐不住了,忙起身打圆场说:“没关系,没关系,令爱乃真性情,比那矫揉造作不是强多了嘛,无非就是个称呼而已,无所谓的事。”秉鉴说完,也感觉自己说的欠妥,可既然说出了口,也没什么办法收回来,又眼见陈文扩对女儿动了气,让他这做外人的真是难堪,最好是赶快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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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香对伍秉鉴并不领情,继续对她父亲陈文扩说:“哟,我刚想起来,爹,我听刚才你对他的称呼,他是不是那个叫伍秉鉴的人?你不是前一阵子和我说,他家破产了吗?这样的人,他能帮我们家什么大忙?爹,咱是老实人,可千万不要被他欺骗了……”
“你真是气死我了!你今日中邪了吗?竟说这般没头没尾无影的话?”陈文扩既是狼狈,又是愤怒,伸出巴掌就要打艾香。
伍秉鉴忙伸手阻拦,“陈东家,陈东家,令爱说着玩,你别动气,有话好好说……”
“这位伍东家你也不用在这中间装什么好人,我告诉你,我爹总是不拈声不拈响地挨你们同行欺负,但以后有我陈艾香在,看你们谁还敢?”这位泼辣的姑娘说完,瞪了伍秉鉴一眼,转身出了门。
这都哪跟哪啊?我伍秉鉴什么时候得罪你这位姑奶奶了,惹的你这般数落我?再说谁欺负你爹了?我也就是今日才和你爹……唉,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啊,人家早都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