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碧鬟红袖 - 天下行商 - 城君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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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碧鬟红袖

众人吃完饭后散去,秉镛将秉鉴找到院子里的一角,告诉了一个令秉鉴非常震惊的消息:自家的黄铜与白银生意,没了!

伍秉鉴惊诧之余忙问缘由。原来,在乾隆五十五年(1790),也就是三年前,廓尔喀人再次进犯西藏,而驻藏大臣保泰临阵退缩,福康安被一道圣旨召进了京,乾隆皇帝派他为将军,海兰察、奎林(福康安堂兄)为参赞率领大军入藏,迎击入侵的廓尔喀人。福康安入藏后,经历了备战日喀则,收复擦木、济咙,进兵廓尔喀又经历了热索桥之战,协布噜、东觉山之战,帕朗古之战,直到乾隆五十七年八月八日(1792年9月23日)廓尔喀管事头人噶箕第乌达特塔巴来到清军大营请求归诚,并代廓王、王叔进京朝觐,十九日福康安准其归降,整个廓尔喀之役宣告结束,再到此时,在这三年多里,福康安虽然还是名义上的两广总督,但他没在广州待过一天。

福康安走后,朝廷让广东巡抚郭世勋代为署理两广总督事务,但郭世勋从来不怎么插手十三行事务,而是全权交由新到任的粤海关监督盛住管理。

盛住何许人也?还真不要小看了他!他的祖上阿塔仅为正白旗包衣奴才,但其家不知怎么着在乾隆朝时突然就发达了起来,其父和尔敬额做了总管内务府大臣,而其妹妹喜塔腊氏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十五岁时,被赐册为皇子永琰嫡福晋(即三年后的孝淑皇后),这位福晋在乾隆四十五年生永琰第二女;乾隆四十七年八月初十生永琰第二子绵宁(即以后的道光帝);乾隆四十九年生永琰第四女(即以后的庄静固伦公主)。

这么说来这位盛住也就是未来嘉庆帝的内兄,但这个所谓皇上的大舅哥人品可真是不怎么地,我们可以从他日后做的二件事,窥一斑而见全豹,见识见识这位大爷胆大包天贪婪至极的劣。第一件事情发生在嘉庆五年,盛住私自将皇宫内库的珠宝、瓷器甚至嘉庆的御宝拿出宫去变卖,被嘉庆发现,但念及与皇后的感情未治他罪;第二件事发生在嘉庆九年,西陵赞礼郎清安泰弹劾盛住,说他在西陵禁地之内挖石头往外出售赚钱,这盛住为了中饱私囊竟然敢破坏皇陵风水,嘉庆听后大怒拟处死盛住,但最后还是念及与孝淑皇后往日情分(注:孝淑皇后已于嘉庆二年去世),恩旨免死,将盛住发配去了伊犁,临走时还给封了一个副都统的官让他去做。从这两件事不难看出,盛住这小子真是个无法无天恬不知耻肆无忌惮的主儿,不要脸!与之相比,嘉庆帝倒算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汉子。

这盛住来了大概有一个多月的光景,忽然有一天派人来行号将掌柜碧珠叫了去粤海关,告诉她“怡和行”以后不得再从东瀛运回黄铜和白银,若是再发现以“贩运禁物”论处,定是要严惩不贷。碧珠摄于盛住的淫威,只好暂时点头答应,想着等秉鉴回来再做计议,可她哪里想到,盛住并未就此罢手,而是让碧珠继续仔细交代东瀛这里的经营脉络和方略。碧珠当然死不肯说,可这盛住也是不依不饶,要将碧珠关起来拷问。幸好景春在外面得知消息后,及时请他舅舅知府冯大人去说情,才将碧珠领了出来。盛住这么一吓唬恫吓,碧珠不敢掉以轻心,忙派人到澳门找了一艘荷兰船捎了一封信给秉镛,让他停止购买黄铜和银块,并尽快回广州商议对策。

秉鉴静静地听完,默然无语,转身去了行号。

春风和煦,繁花似锦。

碧珠此时正处桃李年华,绿鬓朱颜碧鬟红袖,楚楚可人之中可见妩媚,远山芙蓉之中又蕴端庄,一颦一笑,宜嗔宜喜。景春也是到了舞象之年,早去稚气,惨绿翩翩风华正茂,几经历练,血气方刚之中,又见几许少年老成模样。二人见到秉鉴回来,自然惊喜交集喜出望外,上前拉着秉鉴问东问西亲近个不够。

此时柜上又聘了几位小伙计,有的认识秉鉴,有的不认识,他们知道东家回来了,都规规矩矩站在柜台后面不敢出声,做起了木头人的呆愣状。这其中就有曾经“而益行”东家石中和的一个小儿子,二年前秉鉴见其伶俐就把他叫到柜上锻炼,也免得他无事在街上闲逛学坏。

秉鉴走到柜前和小伙计打招呼,不摆有任何做东家的高架子,说了几句暖心话,又从怀里掏出特意从南洋带回来的几件新奇小礼物给到他们的手上,这让几个小伙计喜不自胜。没了陌生和胆怯,那个石家儿子也就活泼机灵起来,小跑出柜台到后面烧水煮茶去了。

“东家,关于咱家东瀛生意的变故想必你都听说了吧?”碧珠迫不及待地问。

秉鉴点点头。

碧珠又急切问:“可否有了主张?”

“这个事到底是怎么来的,从何处来,还没摸清楚,容我这几天打听一下再做打算。去年咱家的经营情形如何?”秉鉴慢条斯理说完,拣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很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

碧珠见秉鉴如此神情自若心平气和,她也如释重负,变得轻松了下来,“在去年的贸易期里,黄埔码头上先后共来了大小一百七十八艘洋商的商船,这其中英吉利人的东印度公司及散商,再加上荷兰东印度公司就占了一半。我们承保了二十八艘商船,并全部揽下货物和接下采单,这其中有咪唎坚十五艘,西班牙三艘,丹麦二艘,瑞士一艘,瑞典人二艘,奥地利一艘,比利时二艘,普鲁士一艘,希腊一艘。到目前为止,除了英吉利人和荷兰人之外,我们与大多数洋商都建立了合作关系。”

“碧珠,做的真是不错!辛苦了!”秉鉴由衷而欣慰地说。

碧珠面若桃花两颊绯红,“说来没我什么辛苦,旁边有陆叔指点,也有景春在后面给我撑腰,最重要的是东家都已把路铺好了,就是等着我走一个过场而已。现在洋船一进入澳门,咱家的人就开始接洽了。和不和咱做生意,从澳门到珠江这一程,咱家人同样是宾至如归般地招待着。到了黄埔码头,四少爷那里又是将各处细节想的周全,洋商没有一点麻烦事,又受到如此诸多礼遇,不坐下来和我好好谈一谈,他们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就这样水到渠成下来,生意自然也就有了。这都是你四年前定下的章程此时开枝散叶的结果,要说这等长远眼光,也只有东家你才能有,他哪家也没有做到这个细致处。唉,只是英吉利东印度公司这样的大客商我们还是做不下来,被‘同文行’潘家和‘广利行’卢家等一直牢牢把持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又被‘万和行’蔡世文垄断,眼前都还是风雨不透的模样,不容我们插进任何手脚。”

这时石家儿子用茶盘端上茶壶茶碗来,麻利地放在桌子上,又将茶碗分别放在三人的面前,“东家,掌柜,景春哥,请用茶。”

“你也坐吧。”秉鉴随口吩咐了一句。

石家儿子怯生生地搭了一个木凳子边坐下了,眼神中充满了不安。秉鉴给他倒了一碗茶水,又亲自递给他,“你父亲近些时候可有来信?身体可好?”

石家儿子见秉鉴如此善气迎人和蔼可亲,又知这些年自家老小全凭秉鉴一人接济才得苟全,又不禁回忆起几年前自家那般朱门绣户富贵逼人盛景,这少年已是泪眼婆娑,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见得过世面,不矫情,哽咽几声之后,小声说道:“承蒙东家照顾周全,家父前些日子给我娘来了信,信中说身体还算硬朗,只是不习惯那里的风沙寒燥,营旅生活虽然还是如常艰辛,可也适应了。信里也说,东家年年给捎去的五百两银子,家父悉数都收到了,让我代他给您叩首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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