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苦劝义子
“干爹,你真是冤枉死我了,我真是从来没有走私过鸦片。您说我来到广州十年了,哪一件事没听您的啊?您经常教训我不要和鸦片沾边儿,我就是那么去做的啊,我非常痛恨那些走私鸦片的人,从来都不和他们有来往。”二十几岁模样的福布斯站在那里努力地争辩着,表情很无辜,可怜兮兮的。“呵呵。”
伍秉鉴笑了一声,“福布斯,我告诉你,我今年七十岁了,掐指算算,这辈子还从来没冤枉过一个好人。你,也不例外。我为什么敢这么肯定说你私贩了鸦片,因为小沃伦·德拉诺先生(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外祖父,他从1830年开始与伍秉鉴同为旗昌洋行的股东)已经向我坦白了。你们在伶仃洋上与各地不法商人如何交易,又将剩余鸦片如何蚂蚁搬家似的将其遮掩偷运进黄埔码头和广州城内的路径,包括此时存放的仓库,我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干爹,您不要信德拉诺的话,他那人是个酒鬼,他一定是喝醉了,跑您这里来瞎说……”
“嘚,嘚。”
坐在一旁的秉钐听恼火了,呵斥道:“福布斯,我说你还懂不懂点规矩?你干爹话还没说完,我问你,有你抢话的份儿吗?你别张口闭口这个‘没沾边’,那个‘没来往’的,又什么酒鬼醉鬼的,我看就你是在这里瞪着眼睛和我们说瞎话。你干爹既然问到你头上了,就一定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我们老哥俩不是没事在这和你打哈哈说俏皮话玩呢,也没那闲工夫,我告诉你,你再装傻充愣,别说我给你弄后面祠堂去,让你尝尝我伍家家法的无穷滋味!”
时光不饶人,算来秉钐今年也是六十有七的人了,但因为自来对家里事务不上心、不操心,心里不盛事,日日过着老顽童般的惬意生活,所以到了这把年纪还一点也不显老,只是好像比那三十几岁时多了几分成熟之色而已。但虽然这么说,可他对秉鉴入股旗昌洋行,特别是认了福布斯这么个洋儿子还是心存芥蒂耿耿于怀,不痛快,不舒服,究其根底,是他对秉鉴这么多年扶植咪唎坚人不理解,也怕他这个洋侄子哪一天会动歪脑筋打伍家财产上的主意。
说实话,福布斯不惧怕伍秉鉴,因为他知道伍秉鉴受他母亲安娜之托会照顾他,爱护他,就是做错事了,也最多受几句严厉的批评而已,最终不会把他怎么着。但他实实在在恐惧眼前这个动不动就以‘四叔’身份自居的伍秉钐,这个四叔的坏心眼实在是多,有好几次都趁着他干爹伍秉鉴不在跟前,带他去后面黑洞洞阴森森的祠堂里面晃悠去,不是装模作样让他给列祖列宗上香磕头跪上半个时辰,就是变着花样讲各种恐怖的鬼故事让他听,那时他年龄小,胆子也小,每次进里面他都被吓得屁滚尿流脸色煞白,好多天都找不回原来的气色。这几年伍秉钐又搬弄出了什么“家法”——告诉他犯过错就要挨板子打屁股开花,他此时听来自然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顾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错了。
伍秉鉴见福布斯听了秉钐几句训斥就吓得噤若寒蝉的样子不明所以,但心也就软了,他和蔼地说道:“福布斯,我今日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我们朝廷已派钦差林大人来到广州查禁鸦片,这位大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绝不是从前你们洋商见惯了的‘雷声大雨点小’走走过场的阵势,我希望你认清形势不要心存侥幸,把库存鸦片主动上交出来,以计功赎罪。”
“说话啊!傻愣着干什么?”秉钐冲福布斯吼了一句。
福布斯吓得一激灵,“奥……我怕四叔您说我抢干爹的话……干爹,对不起,我刚才和您撒谎了,我见走私鸦片获利丰厚,确实、确实让我们咪唎坚国的商人朋友运来了一些,但每次都、都不多,到了澳门就都卖光了,在广州没、没什么库存。”
伍秉钐“腾”地站起来,指着福布斯的鼻子大喊道:“我看你这小兔崽子真是欠收拾!你干爹已经和你说了,知道你隐匿鸦片的仓库所在,甚至多少箱他都给你数得过来,你还和个没事人似的在这里轻描淡写说得如此轻松,真是执迷不悟!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连累我们伍家?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我们一大家子人和你一同去吃牢饭?你……”
“老四,有话好好说。”
伍秉鉴招了招手,让福布斯也坐下来,和颜悦色地说:“话糙理不糙,你四叔的一番话完全是为了你好。不管是有掩耳盗铃之意,还是有孤注一掷之心,你是我的义子,我们做长辈的有责任将事情和你讲明白,也让你对可能发生的结果做到心中有数。我再和你说一遍,这回朝廷是动真格的,是非常认真的,谁妄想在鸦片上再做漏网游鱼,那都是枉然,错打了算盘。”
福布斯这时也镇定了下来,他搓着手说:“干爹,我和您说实话,就我走私的那点鸦片和英吉利人比起来少得可怜,那叫、叫九牛一毛儿,小巫、见大巫。要是交,我也得等英吉利人先往外交才行,不能只让我们吃亏。”
“福布斯,我警告你啊,你说话老实点,什么叫‘我们’?这厅子里坐着的人没人和你掺和那事。‘怡和行’是你旗昌洋行的大股东不假,但从来对你暗地里走私鸦片不知情,这前几天刚刚得知消息,今日就把你找来了,这些都是事实,咱可得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你别等到了衙门口,嘴上没个把门的,胡说八道把你干爹和我也牵连进去,没人跟你一起吃那无名的锅烙。还有,你也别给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在这里干瞪着眼睛观望,让你交,你就赶快往外交,别等着英吉利人被砍了脑袋,你也跟着陪绑去,真到那时,可说什么都晚了!”秉钐说完,撩了撩马褂的前挡襟,又从怀里掏出一支雪茄夹在手上,斜着眼睛盯着福布斯看。
“干爹,四叔,您们替我想想办法不行吗?”
福布斯又端出了他那副可怜相,吊着个膀子,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现在库房里有2000箱‘孟加拉土’,每箱价值535西元,真要是都交出去,这损失可真太大了,我知道干爹的门路广,与广州的官员们都认识,我情愿拿出五千西元让干爹去帮我走人情,只要能保住这些鸦片就行……”
伍秉鉴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重心长地说:“不行。找谁也不顶用。你必须全部交出来。你说的那价钱只是你的卖价,实际进价也就在300西元左右,折合成白银最多也就是二百二十两,这么算下来,你这两千箱也就是四万四千两,我感觉是不多。你要知道,十二年前,因为你四叔大意疏漏,在一艘由我‘怡和行’承保的你们咪唎坚商船上被官府查获了一小批鸦片,我光交罚银就是十六万两,足足是那些鸦片价值的五十倍还多,那我都感觉不冤屈,何况你是明知故犯呢?既然做了错事,你就得认,没其它任何道理可讲!好吧,赶快回去再仔细查数一下,一箱、一袋、一包、一球也不要遗漏,列出个单子来,明日带上车马交到粤海关去,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福布斯还想无病呻吟,可刚想张口,被秉钐用手一指给制止住了,“听不懂话吗?还不赶快照着我三哥说的去做!要不是看着你是干儿子的份儿上,你以为会和你浪费这么多口舌?!”
福布斯无奈,只能起身,“干爹,仓库里的这批鸦片钱我还没有支付呢……”
“咦?”
秉钐听福布斯这么说可不干了,他也不顾老胳膊老腿被抻着,从椅子上暴跳起来,“福布斯,是不是蹬鼻子上脸?你付不付得起鸦片钱和你干爹有何干系?自己的屁股,你得自己去擦,快,别在这叽叽歪歪的,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有能耐你就不交!”
“老四……”伍秉鉴没让秉钐再说下去,“福布斯,这样,这个钱我先替你垫一垫,转过头来我和你再算。”
福布斯听后脸上立马有了笑模样,对伍秉鉴连连鞠躬,“谢谢干爹,谢谢!我求您,这事千万不要让我母亲知道,她会伤心的……”
“三哥,不行啊!前年三家纽约银行倒闭,他旗昌洋行拿不出钱来广州做买卖时,你就让约翰·顾盛(johnrekinscushing)动用了咱家在波士顿的款项借给了他,那也就算了,怎么说都是个正事。可这次他走私鸦片的钱,我们可没有什么理由帮着他还,这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容易让人误解咱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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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就先这么定了。福布斯,你快回去准备吧。”伍秉鉴一锤定音。
这时,元薇快步走了进来,“爹,刚刚有水师提督关天培关大人手下的一个协领到咱家行号上通知……”
伍秉鉴听了一惊,慌忙站起来,“通知什么?”
元薇答道:“让您和我酉时一刻准时到越华书院去参见钦差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