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枝叶扶疏
那大班被伍秉鉴整治得好似落汤螃蟹鼻青脸肿屁滚尿流,最后狼狈地溜蹿出了公所。伍秉鉴措置裕如游刃有余般将此事处理得如此圆满,同样让众人佩服不已,他看似与那大班谈笑风生,实则步步为营让对手成了瓮中之鳖没有退路可走;他说是讲非以理服人,任凭对方有尖嘴快舌顽皮赖骨也是无可狡辩招架;在黑白曲直原则问题上,寸步不让确乎不拔,惩前毖后小惩大诫,态度坚决果断令人不容置疑,谁听了,见了,都会受到震撼。伍秉鉴表现得十分冷静,“各位,茶树一时不到我们手上,此事就没有完结。说来这个大班只是一个傀儡人物,背后定是另有操纵之人,他借口和水手商量,实则是要向他的主子汇报请示,眼前和我们耍的是缓兵之计。如果此举真能逼迫他们主动交出茶树是再好不过,但其若是顽固不化执迷不悟怀有侥幸,我们必须还要有应对之策。”
潘有度说道:“这个大班已是承认偷盗茶树事实,又已答应奉还,此事进展到此处已是不易,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再逼迫,怕是会让对方有狗急跳墙举动。即使对方阴奉阳违故意拖延不交,或是再有其它狡诈手段,我们也要沉着冷静,不可冲动,毕竟这事总督大人告诫我们不可轻举妄动。若真是强抢,像那大班说的引起骚乱,或那大班借机有意为之,演出一场苦情戏来,我们都是吃罪不起。”潘有度是这艘船的保商,即使他怀有碧血丹心,也是希望事情浮光掠影点到为止,或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何况他已萌生退意,在其看来,未来茶事兴衰于他并没有多大干戈。将高姿态在众人面前做足,不让人说三道四在背后戳脊梁骨,又能让洋船尽快平安驶离黄埔码头,不要节外生枝生出祸端,这才是他在处理此事上的根本立场。
“是啊,若真就是像潘东家所言这般,这事情看来还真是难办。”
“那也不能白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这次放过他们,下次还不更加肆无忌惮?”
“这事也可能没有我们想得这么复杂,那大班回去可能就乖乖将茶树交出来呢!我们明日等待消息便是。”
大家七嘴八舌开始在低下议论开了。
卢观恒始终没有言语。他知道不管别人怎样说,伍秉鉴都是有不将茶树要回来誓不罢休的那般决心,只是最后能否将事情做得圆满,那就不得而知了。
伍秉鉴平静地等众人议论完,“潘东家说的没错,这事我们确实不能轻举妄动,在黄埔码头上引起骚乱,或是出了人命伤亡船货损失,这样的后果我们都是承担不起。但我们也不能像傻老婆等痴汉子那般坐在这里空等消息,这样,我先派人去码头上盯着,有什么动静也好及早得知应对……”
这时景春走了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伍秉鉴听后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接着说道:“再有,各家在这里的伙计今晚我要借用一下,明日一早待我派发给他们辛苦银两后将之送回各位行号,这期间出现任何问题,唯我伍秉鉴是问。若是各位实在放心不过,也可亲自带领伙计戌时一刻分头到天字码头和南亭码头,到那时自然知晓我的用意。最后我说一句,此事悉听尊便,我不强求,人来,我感激;不来,我也理解。”
众人听后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如此安排一定还是和茶树之事相关,纷纷表示一定按时带人前往后,并当即分好了各自的去处。伍秉鉴向各位同行拱手致谢,可他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将景春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单掌柜去颜家都将购船事情办妥当了?”
“没错。”
伍秉鉴再问:“也确定天字码头那里冯大人已和知府大人打过招呼了?”
“确定。”
“这样,你带几个伙计去黄埔码头上查看那艘商船的动向,特别是天黑下来之后更要盯紧,有情况马上派人到天字码头和南亭码头向我与单掌柜汇报。”
“好嘞。”景春领命而去。
伍秉鉴转身回到座位,可没有坐下,站着说道:“正好趁着各位东家都在,咱们在这里说一下,以后各家在做洋商的保商时,一定要事先向他们的大班声明决不允许在其船只逗留期间怂恿水手和船员以各种理由偷采茶树,并让他们具结书面保证书一份留存。回船时我们也要先上船上检查,再三确认没有携带茶树才可给其开销号单。即便如此,我们也要做到什么时候洋船离开,我们才能放松警惕,绝不能让他们有一丝可乘之机。”
“嗯。说得好,我赞成!”
“伍总商,就如你所言,茶树是我们的命根子、钱袋子,你就放心,这么金贵的东西绝不能让外人再偷去。”
“这稍不注意就让这英吉利人钻了空子,这也多亏伍总商发现得及时。但各位看见没有,这想要回来多难啊!我们真就是要在平时上心,防患于未然,让他们一点得逞的机会都没有才行。”
在众人表态的间隙,伍秉鉴提着茶壶给桌面上的茶碗都倒满了茶水,“其实,我们这次还忽略了一个问题。”
“还有问题?”
“什么问题?”
众人又是惊诧。
伍秉鉴说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发现洋商偷盗茶树,所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将茶树要回来这个问题上。但大家想过没有,如果洋商这次偷盗的不是茶树,而是茶籽呢?那我们还能发现得这么及时了吗?”
“是啊!那茶籽细小,一个布袋子装的量就够种半个山坡的了。洋商随便掖藏在船上的哪个空隙里我们都是找不到。”
“可不,那茶树枝枝杈杈的多扎眼啊!这茶籽说起来不单好偷,而且好拿、好放,好隐蔽,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伍总商,你说这次英吉利人有没有也顺带偷了茶籽?”
伍秉鉴摇摇头,“应该是没有。我认为洋商是刚刚动了这个念头,又急功近利想走捷径,所以只选择了偷茶树回去栽种,以期立马就见到收益。但这次失败之后,极有可能转而打茶籽的主意,我们一定要严加防范。”
“可这个比那茶树难防范多了!”
伍秉鉴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但我们还是要防。这也要求我们做保商时更加仔细,一定要对来船人员进行周详登记,并不定期前去查看,若发现有人多次不在船上定要严加盘问。再有,各家也要和自己的散商不厌其烦讲说这件事,不单让他们留心茶路上的可疑人员随时报告,也要让他们把话传带到各地茶园,让茶栈、茶农广为知晓,我们共同织就一张防御天网。”
“深谋远虑,计出万全,秉鉴,你这番揣度可谓长久之计!”潘有度由衷地赞叹说。
卢观恒也是不得不佩服伍秉鉴考虑事情周密,“俗话说‘智欲圆而行欲方,胆欲大而心欲小’,秉鉴这番安排枝叶扶疏置水不漏,我们一定不要当作耳旁风听听就过去了,定要记在心里当个大事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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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秉鉴朝各位再次拱手,“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仓促之时也是有漏洞想不到。茶事涉及广泛,关乎众人利益,必须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才行。这样,改日我们就此话题再详细计议,本人还有其他事情急待安排,暂且告退。”
众人起立相送。
伍秉鉴下了议事厅的台阶,向大门处走去。当他经过那百十号伙计中间时,立时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伍秉鉴朝他们一一拱手,然后快步走出了大门。
大门外,单掌柜和秉钐正站在那里等他。
“单掌柜,从颜家买的那些船只是不是都停泊在了南亭码头(顺治十六年建成)?”
“是。”
“拨出二十条船来驶往天字码头,那边容我们泊靠一晚。”
“为啥?”
“一会我和你详说。”
秉钐惊奇地问:“三哥,你这是要干啥?我怎么感觉要发生大事呢!”
秉鉴回了一句:“此事不要和家里人讲,走漏了风声,别说我和你不客气。”说完,走在了前面。
“三哥,你看看你……”秉钐摇了摇头,显得无可奈何,但也马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