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书系：黑天使2》（8）
1天使泪1
江雨菲做完手术回到科室，医务科长对她说，你去劝劝你那同学，她又闹事了。江雨菲让助手下医嘱，拖着已经在手术台前站了五个小时的麻木的双腿，跟着医务科长下了楼。门诊大厅前，江雨菲在一群人中一眼就看见了石竹花和她的男人黄皮匠。医务科长吆喝，让开让开。人群却不动，江雨菲挤进去，看到石竹花面前用一张大白纸写了“还我亲人”、“开除值班医生”几个大字，然后是一张详细的解说，说她女儿生产住院，在出院的前一天却突然死了，死的时候医生还在睡大觉，是她给女儿做人工呼吸。石竹花本来声嘶力竭地正在控诉，看到江雨菲，她犹疑了一下，把脸转向另一边，说谁主持公道，谁为病员说一句话。
医务科长上前说，你这是破坏正常的医疗秩序，我们已报了110。
石竹花愤愤地说，110怎么样，要命有一条，再加一个也容易。
医务科长说，你这个女人……
江雨菲拖开医务科长，对石竹花说，不是鉴定了吗，怎么又来了？
石竹花哼了一声，说狗屁的鉴定，什么梗塞，反正我们不懂。我女儿死得好冤啊。石竹花说着眼圈红了。
江雨菲的眼光穿过石竹花的眼泪，落在她身后的某处。说，闹不是办法。
石竹花说，你指一条路来？
江雨菲叹息一声，也不管医务科长正给她使眼色，径直走了。江雨菲走到二楼，电话响起来，是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龙眉打来的。龙眉说，你劝劝石竹花，她听你的。
江雨菲又下了楼。110警车正好开来，下来几个便衣警察，什么也不问就扯烂了石竹花面前的纸，石竹花和她男人黄皮匠去夺纸，警员拿出电棍一阵乱打。只听到石竹花的号叫声。江雨菲跑过去，说怎么乱打人。几个警察不说话又一溜烟上车走了。江雨菲去扶石竹花。石竹花推了江雨菲一把，江雨菲站立不稳从厅前的石阶上往下滚。医务科长扶起江雨菲时，江雨菲的脚踝肿胀起来。医务科长说，石竹花，你殴打医务人员。石竹花眼里有一丝愧色，但是嘴上却硬着，说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大家看见的。
又一辆警车开来，一个二级警司带着几个年轻警员询问什么事，石竹花说警察打人了。
警司说，红口白牙，我们谁打你了？
石竹花说，110警察。
警司一笑说，我们就是110，接到报警就来了。谁打了你？诽谤是有罪的。
石竹花说你问他们，他们看见的。
警司环顾一周，说谁证明？围观的病员纷纷后退。
一辆黑色的奥迪无声地开进来，龙眉从车上下来，卫生局长及随行人员紧随其后。医务科长和警司赶紧走到龙眉面前，说龙市长来了。龙眉问，又是医闹？
石竹花低头不语。
警司说，龙市长放心，我们一定会维护医务人员的正当权益。
龙眉说，我们也要注意保护人民群众的利益。
石竹花突然高声说，警察打人了。
警司很严肃地说，谁给你证明？
石竹花指着江雨菲，说江医生证明。
警司说，江医生你看见我们打她了。
江雨菲说，你们没打。但是……
警司打断她的话，指着石竹花说，听到没有，江医生也说我们没打人，人民警察怎么会打人。
医务科长说，相反你打人，你看江医生的脚。
龙眉弯腰看江雨菲的脚，青淤了一大片，说赶紧照片，看骨折没有。
龙眉临走时说，要严惩殴打医务人员的行为。警司一挥手，把石竹花带回了警察局。
2
江雨菲住院了，胫骨骨折。她身心疲惫地躺在市医院的骨科病床上，病房摆满花，百合多得奢侈，那是施楠送来的，他每次来，放下花也不多说，看看她就走。江雨菲说别送了。
施楠说，你不住院，我哪来送花的机会。
江雨菲笑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
施楠郑重说，你有大病我会悲伤的，就想不起要送花了。
江雨菲说，假作真时真亦假。
施楠咬牙指了指她，很痛心疾首的样子。
江雨菲一下笑起来，施楠这个动作突然让她轻松了许多。她说，你有空看看石竹花，她怎样了？
施楠皱皱眉头，说瞎担心。
江雨菲说，石竹花性子躁，但她听你的。
施楠说，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昨天看见秦弦回来了。江雨菲的眼光落在施楠刚刚送来的百合花上。施楠又说，我没有告诉他你住院的事。
江雨菲说，谢谢你的百合花。施楠摇摇头，走了。
江雨菲看他出了门，心事重重地睡下，梦中总是晃动年轻时的影子，施楠，秦弦，龙眉还有石竹花。她被一阵喧哗声惊醒，睁开眼看见龙眉，短发刚吹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龙眉在病床边坐下来，握着江雨菲的手，对着记者们闪烁的灯光，说，一个一心一意为患者着想的好医生，却被患者打伤。这不再是某个人与某个人的问题，是我们的社会问题。说明医患矛盾已经非常突出，应该引起社会足够的重视。我们一定要严厉打击干扰正常医疗秩序的行为……相机的快门啪啪地响。江雨菲的眼被光刺得流泪。
龙眉挥挥手，一帮记者走了，病房里安静下来。龙眉挪开有些发福的身子，坐到更舒适的椅子上。一时间大家无话。
沉默了一阵，江雨菲说，谢谢你来看我。
龙眉简短地说，工作。
江雨菲问，你们打算怎样处置石竹花？
龙眉说，那是公安局的事。
江雨菲说，她不是故意要伤我，那天的确有人打了她。
龙眉不接她的话，站起来，走向一束百合花前。说，他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