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书系:狐狸的后园3》(22) - 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书系 - 王甜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四十七章《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书系:狐狸的后园3》(22)

满天都是阿籽在飞扬耳边传来“刷”的一声轻响。

阿籽背对着门,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杯里的热茶溅在颤抖的手背上。袅袅烟雾过后,静静变凉。他转过身,一张仔细折好的小小粉色纸条像一只降落的飞鸟,收拢翅膀,安静地栖在门缝下。

纸条上写着:“昨天我去跑了万人马拉松大赛。在四环路上。哨声一响,人们如同鸽群般掠起。我在他们中奔跑并张开双臂,大口喘着气。想起去年此刻你对我说,可以奔跑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你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笑容比阳光还要明亮,你的汗向四周溅洒,你的足底撞击着大地。今天即使你没有来,也不要忘了那时的感觉……”

“奔跑”两个字像暗夜里骤然亮起的强光,灼疼了阿籽的眼睛,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扯碎了手里的纸条,把它远远扔在了床下。身体失去平衡,他重重摔倒在地上,细长的手指蒙住眼睛,他想哭。

他想起了另一个男孩苏,和他有着相像的脸庞,除了两人的发线一个向左分,一个向右分外,他们同样双腿修长,热爱奔跑。他记得苏在跑步后随随便便把球鞋踢在客厅里就去洗澡,水龙头“哗哗”中响起他的歌声嘹亮。而今年,他和苏都没有去,以后?以后也可能不会去了。

“周杰伦出第五张唱片了,名字叫《七里香》,和以前学校门口卖的盐水花生一个名字,真是离校门还有七个转弯都能闻得到。周杰伦出第一张唱片《jay》的时候我认识了你,当时我们俩的手同时抓住了货架上最后一张《jay》,然后你对我笑了一下,露出好看的牙齿,说‘让给女生’。周杰伦出第二张《范特西》时,我们已经混得很熟了。你在夕阳的余晖下带我去看校队打棒球,教我唱《简单爱》。周杰伦的歌是出了名的饶舌,你坐在双杠上晃悠着双脚,却唱得很有味道——有你自己的味道,和着黄昏晚霞里的钟声,那么好听。你让我唱,我却总是咬着自己的舌头。然后是第三张专辑《八度空间》,那时我们大学刚毕业,戴着耳机一边听《爷爷泡的茶》,一边在街上晃荡。你说等你老了也给我泡茶,就是‘老爷爷泡的茶’。听到这样的话我会脸红,会想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心怀叵测,如果能喝你的茶喝到老,除了我们,我们……成为那个以外,还有什么可能?然后第四张《叶惠美》出来了。我们听《梯田》,听《东风破》,听得兴起还去影楼照了一组mv里的怀旧照片,你长袍马褂,我修眉云鬓。两两相望,爱打趣的摄影师说我们是‘凤凰于飞’。于感情我们俩一向慢热,只是在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你捏了捏我的小手指。穿越我整个少女时代的懵懂心事,自寻烦恼,这才画下了一个甜甜的小小句号……”

省略号后面露出了一张碟,是崭新的《七里香》,草绿色的封面,一个柔软头发的少年站在麦子田里轻轻地笑。

“在听完这张唱片后,我们两个之间,又会继续怎样的故事呢?”

阿籽把唱片贴在脸上,低下头。厚厚的棉袜子里,脚指头冰凉。

他曾经那么喜欢jay的歌,买回了jay所有的唱片,卡带,mv。吃饭时听,睡觉时听,走路还在听,结果被一辆从后面飞驰而来的自行车撞倒在地。这一切,说白了只是嫉妒,因为在另一所大学的苏唱周杰伦的歌唱得那么好。阿籽寂寞时在网上问一个女孩,男人凭借好听的嗓音和一首优美的歌可以打动一个女人的心吗?那个女孩回过来一个笑脸,说“是”。然后他经常戴着耳机唱。周杰伦的歌呼噜呼噜的,像猫在说梦话,这样曲折的音调怕要长着蛇的舌头才能发出来。阿籽的嘴巴比脑袋更笨,每次都在舌尖上咬个大血泡。

现在?现在苏再也不会喜欢周杰伦的歌了。毕竟,岁月在流逝,他和他都在长大,那样轻愁的歌曲,只适合少年人来唱吧。

但是阿籽还是把碟放进了音响里,因为他寂寞,并且需要借此来回忆。

六楼一单元六号,从此常常响起jay的《七里香》:“那饱满的稻穗丰富了这个季节,而你的脸颊像田里熟透的番茄……”唱得满园夏色,好像楼道里“簇簇”长出葱茏的草,可以供孩子们在上面赤足奔跑。红色的蜻蜓漫天飞舞,从这段栏杆滑向那段栏杆。

一个穿粉红鞋子的圆脸女孩常常在取牛奶的时候驻足在门口倾听,一边听到“秋刀鱼的味道,猫和你都想知道”,一边微笑,并且温柔地沉思。

“今天,我在床下的箱子里翻找去年夏天穿过的白色t恤。在衣服下面,触到硬硬的东西,是几米的《月亮忘记了》和《向左走,向右走》。封面已经折得很旧了,里面的纸还光洁如新,晕满了月亮金黄的微光和男女二人的目光深情相对望,这些光芒慢慢流泻到我的小房间里,四壁开始明亮起来。我知道,此刻我面向的这面墙后面,就是你。你在做什么呢?走来走去?睡觉?喝水或者沉思?每天我从你的门前经过,从门缝看去你的房间总是昏暗。如果……如果,就像电影版的《向左走,向右走》结局一样,突然一场地震,我们之间的这面墙垮掉,那么,我房间里这温柔的月光,也一定会照亮你的眼睛和房间,一定会。然后我从今天开始,乞求地震的到来。不多不少,只要震垮中间的一堵墙。”

阿籽慢慢读完纸条,叹息一声,头靠在墙上。

有一天,苏回来说,有个很要好的朋友过生日,想送件礼物。阿籽一下子莫名地紧张起来:“那个圆脸女孩秦桑桑?”

苏很造作地满不在乎:“是啊!女生天生爱虚荣,生日收不到礼物会记仇很久的。”

阿籽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脸面向墙壁,更加虚伪地说:“小丫头片子,随随便便给她买朵花就打发了。”

然后下午他偷偷溜出门,去了很远的书店,买了两本书,几米的《月亮忘记了》和《向左走,向右走》。她是他心里的月亮,照亮了好几个没有梦的晚上。他把书紧贴在胸前穿过街口,想着他的温度能不能通过这本书光滑的扉页传到她的手指上。

回到家,苏一早睡去。他在客厅站了半晌,忍不住偷偷翻了苏的书包,书包里有两本崭新的书,《月亮忘记了》《向左走,向右走》。从此两人就很少说话。

“今天我去楼下拿牛奶,牛奶箱下面站着一只小狗,浅棕色的,仰着脑袋看着我。我对它笑笑,蹲下身摸它圆圆的头,小狗轻轻地吠一声,好像在说:‘hi,秦桑桑。’后来我就带它回家,分一半牛奶给它。现在这只小狗就住在你面前的这堵墙后面,我会好好照顾它。等到有一天,你打开门,带上小狗,我们一起去郊游。你知道吗?野外的繁花开始凋谢,苇草和树叶却更加茂密,毕竟夏天快到了……”

苏不理他,他也不理苏。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居然可以把一套六十平方米的房子距离拉得像南极和北极那么远,中间覆盖满了厚厚的冰川。有一天晚上回家,苏房间的灯亮着,居然传来久违的欢笑声。阿籽透过门缝往里看,苏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个彩色的小皮球,面前是一只胖乎乎的小奶狗,它立起后腿,小尾巴摆来摆去。“来,阿籽,再来一次。”阿籽在门缝外一惊,发觉苏原来是在对小狗说话。然后苏把皮球往上一扔,小狗甩着肥屁股一下扑上去,结果一头撞进苏怀里。“阿籽,阿籽!”苏紧紧抱住小狗,脸埋进了小狗绒绒的脖子里。阿籽看得很清楚,苏的眼角亮晶晶的。一直到睡觉,阿籽都觉得喉咙很哽,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晚上,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阿籽去厨房喝牛奶,小狗阿籽站在桌腿边冲他摇尾巴。他蹲下身,拍拍小狗的头:“苏。”他对它说,“你要多保重。”

去海边的长途车眼看马上要驶出站了,一个人影在前面伸开双臂挡住车。趁大家一愣神,他一个箭步跳上来,一排一排地寻找。阿籽脸上合着一本《国家地理杂志》,正在打瞌睡。苏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阿籽,跟我回去,你不下车我就不走!”然后两人赌着气一起驶向海边。变故就这样突然发生了,他们才看清前方那个硕大无比的卡车头撞开挡风玻璃扑进来,汽车就一边歪着滚落下山坡。

天晕地转。

在生死一瞬间,苏的身体压了上来,他用脚抵住前排椅背,阿籽被紧紧嵌进了座位里。不断有重物砸在苏的头上和背上,苏并不宽厚的胸膛在发抖,肋骨在响,他大口喘气,脸离阿籽那么近。好像两人还同在母亲的肚腹中紧紧依偎一样。“苏!”阿籽尽全力伸出手想抱他。但是苏更加用力地把他压紧,不许他乱动,喘息中耳边传来苏的声音:“我知道在照相馆里你拉了秦桑桑的手,你比我勇敢,你要……”后面的话消失在风中和无尽的回忆里,他看见塌下的车顶向苏扑下来,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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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苏,是城南山野下,一块墓碑上微笑的照片。阿籽坐在轮椅上,看着他冲自己笑。他没有哭,但是心里的眼泪泛滥得足以淹没整个城市。

后来的后来,他把自己关在了和苏一起长大的房子里,小狗被阿籽放走了,现在,这间房子里只住了阿籽和存在于回忆里的苏。

然后秦桑桑来了,她来寻找苏,她租下了隔壁的房子。从那时起,像草地发芽一样,每天门缝下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小纸条。当最后一张被塞进来时,阿籽一把拉开了门。秦桑桑抬起头,还惊愕地保持着下蹲的姿势。

“你找的人,不在。”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一对孪生兄弟脸靠脸,“v”形手势上的笑容,发梢一起淌汗:“这是我,陆籽扬。”他又指了指旁边那个男孩,“音像店里和你同时抓住最后一张唱片的,是我的弟弟陆扬苏。”他闭上眼睛,不去看秦桑桑的脸,“那个jay的歌唱得很好听的也是苏,陪你在街上听歌的人是我;带你去看棒球的是苏,和你去影楼的是我……在马拉松大赛中你跑不动了,拉着你跑的人是苏,在十米后的人群里,默默打量你的人是我;生日时送你漫画的是我,在我身后的街角处,电线杆后面那个抱着两本相同漫画的是苏……”他的眼泪滴下来,苏!苏!苏!!!!!!!我的兄弟,在成长的路上每当我哭泣,总有人伸手在我肩上紧紧一握,而现在天高海遥,你在哪里?

一连几天,门缝下再也没出现小纸条。苏已经离开他,秦桑桑也离开了。不在的恋人,也许更能唤起女孩心中深沉的爱吧!阿籽在斜阳下低着头,居住在自己的回忆里。

阿籽睡着了。在梦里,他和五岁的苏一起在暮天的树林里等猎户座从南天升上来,树林里的叶子在晚风中哗啦啦地响,星星被云遮住了看不见,树枝隙间倒亮起一点一点小小的微光。“看!萤火虫!”苏兴奋地抓着他的肩膀,“它们好像你,在空中飞来飞去。”喜欢流鼻涕的苏小时候脑袋不是特别清楚,他认为一切可爱的动物都像阿籽,于是他们的世界里出现了许多阿籽猫,阿籽狗,现在又是阿籽萤火虫。“阿籽!阿籽!”苏拍着手仰着脸笑,眼睛里亮晶晶的是萤火虫的光芒,“满天都是阿籽在飞扬!”梦里阿籽哭了,好像预知很多年后这不可测的命运会把他们全部吞没,眼泪从树林里的草地上一直滴落到枕头上。他睁开眼睛,漆黑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盘旋不去。当真有萤火虫在飞扬!他一下子仰着脸坐了起来,门缝下,有萤火虫一只接一只飞了进来。

打开门,是秦桑桑。圆脸的秦桑桑拿着一把小稚菊,对他笑:“苏曾对我说,他最爱夏夜的萤火虫。夏天终于到了,他一定很希望我们带着萤火虫去看他。在另一个星球上爱笑、爱唱歌的苏一定不想再看见谁的泪水,而宁愿看见这满天萤火虫飞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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