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书系:狐狸的后园3》(21)
一切都不再有意义午夜十二点是个有魔力的时间,灰姑娘变的公主会在这时慢慢褪去身上的油彩,她跑啊跑,一定要在重达二百一十斤的王子彻底追上以前,投入南瓜马车隐藏着的花荫里。我也是啊,乐小朝,在这十二点静谧的夜里,圣·埃克苏佩里正在厚厚的云层上一边飞行一边想着他那小王子和玫瑰的故事。我呢,全身打着哆嗦,粉红的手指甲一边褪成墨水蓝,一边在所有的书本里写写画画。那套格林童话珍藏本的地下身份其实是我的日记本,它平时隐没在乱七八糟的丝绸小外套和空薯片包装袋下默默无闻,我在想起郑与飞时总会在上面记下什么,特别是在失恋以后。
12月20日,离圣诞节不足一个星期。
外面下起了雪,我在日记本上咬牙切齿地写。本来还准备把分手日期拖到圣诞节后呢,历来是我在郑与飞的陪伴中轻轻耻笑那些节日里茕茕孑立的女孩,想不到在这圣诞的前夕,接下来还有新年、春节,我却被郑与飞pia掉了,老天还真是公平啊!这大概是很多女孩合掌祈祷的结果吧:希望那个狐狸精样处处占强的邝学甜,有一天尝到被她横刀夺爱的其他人的悲哀。我一边记日记,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表明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呢?郝思嘉教育我们一切的事情都留到明天再想,太阳升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但是耸完肩膀才发现周围并没有人在看我表演,伪装坚强还是歇斯底里,谁在乎呢?我停下日记继续耸着肩膀,这回却痛哭起来。我想我需要一个人来拯救。
12月21日,天气一如既往的阴。
我都没怎么收拾就去街角的麦当劳与网友见面,其实大花围巾下我的牙还没有刷,颓废得不似小狐狸邝学甜以往的风格。在位子上坐下来时,我才发现自己忘了买接头暗号——《女报·时尚》,封面上无忧无虑的少女一口白牙在笑,背上背着橘子,一副永远不会失恋的样子。这时另一本暗号书晃晃悠悠从我眼前经过。待我看清楚你的样子,舒了一口气,暗号不买也罢了。乐小朝,其实如果你告诉我你体重二百一十斤也就是零点一吨偏强,坐在那里一人占两座如此华丽夺目的话,我会让你把你那一本暗号也省了。我在你面前大咧咧地坐下,不介意地露出一口未刷过的牙,突然觉得很放松。
圣诞节。
圣诞节那天本来说好和你去约会,去春熙路上傻里傻气地走,必胜客的大餐无敌大鸟披萨(bh的名字啊),午夜还去小教堂听平安歌。但是我在你的等待中迟迟不愿下楼,我翻开我的格林童话。白雪公主在吃了毒苹果之后,安眠在鲜花铺就的水晶棺中,小样儿一定在等待她的王子快快骑白马来,扑哧一口亲醒她。等啊等啊最后确实也被扑哧了,不过睁眼一看七个小矮人中的一个正在扭捏脸红,并且还是最肥的那一个。心里的失落不是没有的。
那天夜里,我们在繁华里静默,热闹的人群、天空、焰火,像大朵大朵盛开的峡谷玫瑰花,而我们就在花与叶的黑色背景里穿行。你是紧张,和美女约会,自然。我是在失恋,在和一个男孩的约会中默默为着另一个人失恋。奇妙的组合。路过顺城街,我眼前一黑,满坑满谷的人在张牙舞爪地拿着塑料充气棒子敲着不认识的路人呢。一个个笑得猴子样乐不可支,我本来就伤心,人群里一个人瞅着竟是郑与飞,他干脆笑得蹲在地上。我的小宇宙就爆发了,那天把那个神似郑与飞的男生头发都揪下来几大把,我才发现认错人了。气愤不已的男生被人架住,鼻血却缓缓地从你脸上流下来。我想我应该对你好一点。那天我掏的钱包,结果却是在必胜客楼下的拉面馆吃的饭,你鼻子里塞着两个卫生纸搓成的条,呼呼吸着面吃得很开心。
坐7路车回学校的路上,你突然指着沙河的糕饼铺:“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通过你的描述,我知道了某年某月我曾经怀抱两大袋酥饼冲出糕饼铺,鞋带都被拥挤的人群踩散了,还兴兴头头地举着一块瓜子酥饼啃。这时车子载着你停在站上,你看着我觉得心里有小小的愉快,巴望我就此上车来,像现在这样坐在你身旁。结果我果然就三级跳冲了上来,还果然就坐你身旁了,因为车上就你旁边还剩一个位子。当时我调匀气息对你说了这辈子第一句话:“靠,怎么这么肥,过去点行吗?”
老桥段啊老桥段,现在杂志上的言情小说都不流行这样的开头了。但是我的心还是在这圣诞夜里暖了一点点,被人记得总是好的。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不知名的小说,男人在监狱里苟活下去,百般痛苦而不愿死掉,原因就是他深爱的女人已经不在这世上,如果他一死掉,那么关于她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印记就不复存在。如果有一天我死掉,郑与飞当然漠不关心好好活他自己的,那么有个人记得我也是好的。我心中充满了这乱七八糟的布尔乔亚式想法,以至乐小朝正式得逞抓住我的手我也没发觉。
1月1号,新年,邝学甜的新年愿望是快快走出失恋的阴影,早日摆脱救生圈乐小朝。
当然要摆脱,你那么肥,大学毕业一年都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有时候带你出去走,想起郑与飞曾经的阳光俊朗,你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我想你一定明白这一点,不用别人告诉你,光是我在你面前都是想着想着就说起郑与飞,有时候笑有时候假装哼歌来掩盖想哭的感觉。曾经你认真地问我:“邝学甜,你是不是伤好了就不乐意要我了?那么请你告诉我,我的使用期还有多久?”
这句话其实很心酸,但是当时我自己的心情不知比这惨了多少倍,所以我耸耸肩膀:“不知道。”
让我没有面子的是你居然会去找郑与飞,你去找他干吗,把我的惨状历数给他听,求他收留?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在我还不知道这一切时接到了郑与飞的电话,请我出去吃饭,我心里又酸又狂喜。结果巧克力甜品统统吃完后,当我满怀希望地想听他道歉说我们破镜重圆,他却怜悯,对,是我最讨厌的怜悯。他怜悯地对我说以后自己开心点,不要再找人,就是那个胖子,舞个拳头挥来挥去,解决不了问题。
我觉得我够悲惨了,上帝还派你这么个人来开我玩笑。其实你无辜,但是无辜得可气,那天回去对你说了重话,“自己去死,别来烦我。”
结果你真的就去死了,就是那种停止呼吸,一切都安静下来,真正的死。
很久很久再没人来烦我,我又觉得有点深深的寂寞。我在想乐小朝你这个浑蛋,你不知道失恋的人最怕孤单,在这孤单的时候你为什么偏偏不理我了?
犹豫了很久我打了电话,印象中好像是第一次联系你,我想你一定会很高兴。
接电话的却是另一个人,他说你三十分钟后会出现在我的宿舍楼下等我。
我是真的高兴啊。掐着时间蹿下楼梯,像灵活的猎狗跳过篱笆。我想你就在外面,人行道惨白,你抱着大捧大捧的花,也许看起来比以前更胖,脸上有寂寞的笑容。然后我终于看见了你,陌生的男孩,手中的日记本上是你的黑白照片,清秀、面容安静,不似你本人。至此我才知道你已经不在了,死了……在我说出那句诅咒的第二个星期,也就是此刻四天之前,你永远地离开了我,病因是韩国偶像剧里经常出现的白血病。我笑了起来,与我的欺骗相比,你原来是隐藏得更深的无间道。
时间拉回两个月以前,我知道了你原来接近我也没什么好心,就是吃酥饼那次,你神情鬼祟地坐在车上,宽大衣服下是你的病号服,数次化疗后你巨胖起来,眼睛陷进了脸上的皮肤里,你开始对人生万籁俱寂。但是看见了我,美丽的女孩人人看起来都高兴,所以你决定一定要认识我,算是给最后的人生找点目标。
然后就是麦当劳,你天时地利人和地遇到失恋中的我,原定目标发生了一点偏移,你想你救不了自己起码可以拯救我,让我好好地生活下去,你那蜘蛛侠的心肠开始发挥作用……
后面的日记看下来不过就这样,一个滥俗的故事,现在流行杂志都不会这么写了。那天晚上我吃了很多,饭后不怕胖地去冰箱里挖了很大一坨千层雪吃,我想没人照顾我了,应该自己振作起来,活得好好的。但活得好好的活给谁看,活着的人他不在意,真正在意的人又已经走开。
正常、正常一点!不要哭泣,午夜梦回灰姑娘终于可以安心地停下脚步,身后螺旋楼梯上那个重达零点一吨的王子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只水晶鞋留在空空的楼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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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号,你离开得足够久,日子缓缓蔓延。
我新买了eland的春装,今年是鹅黄和粉一系的色调。大学即将毕业,印简历,找工作,对考研跃跃欲试。我想我处理得足够冷静,毕竟我们什么也不是,自私的狐狸和一个替身的关系,说终了就终了。忘掉你和好好生活,假使你有知觉,也是你希望我做到的吧。
但是我心底有个秘密,任是谁也永不会知道。在我第一次拨通你电话的那个下午,就是一出楼道就迎头碰到你苍白照片的那天,我长裙飞扬,四楼,三楼,二楼,一楼,我在重复郝思嘉对白瑞德的奔跑,我一瞬间电流样明白我的幸福所在,如果那时你在,你会看见白衣的邝学甜冲到你面前,对你说:“我们在一起啊。”然后她会抱紧你,打心眼儿里希望永远不要松开,你是她那样平凡而温暖的幸福,她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现在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