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书系：狐狸的后园3》（19）

属于柯乔乔和路一的街头每一段爱情结局总是相似，但是甜蜜的开头各有不同。

时间退回两年前，柯乔乔迷上了一款古董级游戏，大菠萝。她打到圣骑士通星河传输点那关怎么也打不过。彼时阿倪在一边吃酸梅冰粉，随口就说我家路一是玩游戏的高手，要不他帮帮你？

路一是阿倪的珍惜窖藏男朋友，轻易不示人的。

那是柯乔乔第一次接触路一，在电话里听见他的声音清晰、笔直，柯乔乔就左手电话、右手移动着鼠标笑，结果游戏打着打着就挂了，电话打着打着就成热线了，路一帮忙着帮忙着就被阿倪甩了。

那天天气阴，气象台说晚上会有雷阵雨。柯乔乔陪路一在学校外面兼容并包的咖啡座喝酒，以解他被甩的千愁。那时他们已经成了哥们儿，在此之前见了一次面，路一惊呼这不就是在食堂排队时曾经踩过他的脚然后挤到前面打了最后一份卤牛肉的那个美女？

在晚上拉熄灯哨前，柯乔乔终于把醉成一只笨重麻布口袋的路一弄进了学校。她把他放在那棵夏天会掉虫子的樟树下自生自灭，路一就顺势抱住了旁边的垃圾桶，把头靠在上面，然后叫柯乔乔我爱你之类的话，叫得柯乔乔心惊肉跳转身就跑。

二十一岁的女生柯乔乔揣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一路朝女生宿舍狂奔，脚上新买的阿迪鞋子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奔跑的过程中她听到了风把树叶卷过地面、花瓣飘落下来，还有小鼠疾疾跑过的声音，她喘着气希望在关门前可以呼啸着冲入宿舍，而不至于攀水管从一楼爬到二楼。

奔到一半下雨了。前面是一大片灯火明亮的宿舍楼，后面的黑暗里，伤心的路一在孤独沉睡。柯乔乔停了下来，湿头发粘在面颊上，她忍不住回过头。

有了路一的柯乔乔游戏水平突飞猛进，很快打爆了大菠萝的全部关卡，而且知道了大菠萝这个名字只是音译，这款游戏还有另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暗黑破坏神。

其实他们的爱情一开始在背后的黑暗处就潜伏着破坏神。第一个破坏神是阿倪，分手后特别是她知道柯乔乔和路一在一起了，她有求于路一的事情突然变得多起来。比如她的电脑经常短路，通常是上午修好了下午又坏。然后考试拉路一进去帮忙作弊，被抓了又拉着他去给老师送礼。由主教学区到教师宿舍长长的小道上树荫繁盛，有不知名的白花色小鸟在里面织巢，飞进来飞出去，那么安静，是单独相处的好地方。路一拒绝不了，老实的理科男生记得他曾经答应过她，分手了也是好朋友。

柯乔乔把msn的签名改成了：我觉得做你朋友比做女朋友幸福，那我可不可以做你的朋友？路一永远看不见这句话，他不用msn，用qq。致使两个人的交流好像在两个世界里自说自话，比如北极的熊和南极的企鹅，虽然都是在安静又寒冷的地方。

最后一次阿倪打电话来，柯乔乔接的，找路一，电脑又坏掉。阿倪的声音甜蜜得如含着一块草莓色软糖。柯乔乔放了电话，转身打给电脑维修中心，请他们派那个长得像金刚的男维修员到如下地点……

路一问起，柯乔乔说这个月的水电费该交了。

他们租住的小房子里没有冰箱，过期女朋友也不是饼干，以为放啊放啊那感觉就会保鲜一点。

一年以前，大学将要毕业，每个人的心都混乱得如魏晋交接、五胡乱华的末世。也是那个时候，系里新来了老师和赭。

第一次在梅花路遇见她，柯乔乔低声轻呼：“美女！”然后转头看路一，听见他叫前面的女子：“姐姐。”

当然不是亲姐姐，国家的计划生育又不是吃素的，是比亲姐姐复杂又暧昧的关系。在很多年前路一居住的那个大院里，所有的男孩都喜欢和赭，会在夏天的时候把偷摘的樱桃放在窗台上献宝。然后长两岁的她走过时，所有小小的男孩会仰头深呼吸，鼻孔里痒痒的，是她发梢传来的一点蜂花洗发膏的气味。

和赭来这个学校时新近失恋，带一点逃避的性质。就像感冒后你会头昏、嗓子疼、吃饭没胃口，失恋也一样。很快柯乔乔发现路一成了热水袋冰毛巾一类性质的东西。在该他出现陪柯乔乔逛街、电影、八卦、安慰的日子，他会偶尔缺席，据校园里其他眼线说，他出现在和赭的办公室里，两人聊天，更多时候在外面的咖啡馆安静地坐着。校园里开始传绯闻，女教师恋上小男生，理工大学版钢琴别恋。

和赭和路一再次出现在常去的咖啡馆时，柯乔乔也在，对面是年级帅哥小九，有韩式小眼樱唇的英俊效果。柯乔乔和小九一边吃情侣无敌香蕉船一边感叹，对比小九，路一真是长得二百五啊，为什么美色当前，自己的心总是为身后某个地方抽痛？

那天香蕉船还没有吃完，路一就按捺不住粗暴地过来抓柯乔乔的手，小九功成身退，飞快消失，柯乔乔含着眼泪冲路一吼：“我为什么要这样！？问你自己！”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和赭的方向。和赭在喝伏特加，醉、难堪且茫然，她拿了手袋往外走，很快就靠在外边的消防栓上呕吐起来。路一忍不住看过去，柯乔乔跺跺脚往外冲：“路一你自己选，今天你再照顾这贱人我们就分手！”

跑了几步，路一追上来抓她的手一起走，和赭靠在后面墙壁上还在呕吐。“这样你满意了吧！”

路一带着愤怒果然没再理和赭。柯乔乔心里有一点酸，每个人过往的情感都是一片天，你不能指望把别人天上飞过的鸟统统打下来。但是爱情，那爱情都是独占的东西，你能忍受和别人共用一把牙刷，在不同的口腔里随着唾液搅来搅去？不能，所以柯乔乔想，我没有做错。

大学毕业了，两个人在靠海的淮安路租了房子，离路一上班的地方远，早上得早早起来转两次车，在车上狼吞虎咽地吃早餐才行，况且它的房租比城内路一原先看到的另一处房子几乎贵一倍。但是柯乔乔喜欢，每天洗了澡她穿着小背心对着她的大海微笑。看得路一也开心起来，所以他们租下了它。

后来小屋里搬来新的客人。房租太贵，柯乔乔在网上贴了合租启示。在性别要求那一栏上本来是想填写男的，但是踩过的烟头，遗落的臭袜还有极可能变得肮脏的卫生间让她咽了一口唾沫，最终她选择了女。她原来是希望一个安静、清淡、不事声张的低调女孩成为她的伙伴的，但是最终来的人是明浙，长发细腰的女生，清淡是清淡，但是她太漂亮了，柯乔乔在她面前简直是个发育未完全的小孩子。

明浙是早报的编辑，每天工作时间是下午至次日凌晨，和朝九晚五的路一柯乔乔完全井水河水似的关系。刚开始几天路一几乎察觉不到家里多了个人，偶尔问起柯乔乔，柯乔乔巴不得刨个坑，把明浙当颗种子似的深深埋在隔壁厚厚的土层里。

直到一天她提前下班，看见路一和明浙一起在阳台上晒太阳喝茶。路一说他上班上着上着人不舒服，回来遇见明浙，给他找了两片药。

柯乔乔觉得自己越来越心里翻江倒海而表面不动声色了。她夜里躺在路一边上，胃里像塞了迟钝的石头——有些东西不是想消化就消化得掉的，她翻身摇醒路一，白天你生病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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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柯乔乔的敏感卷土重来，她甚至放弃了单位送她去北京培训的机会——两个月时间，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周末的早晨她穿着睡衣站在露台上喝茶，就看见下面狭窄的台阶上，着深红旗袍的明浙出去，手捧早餐的路一上来。台阶两旁逼仄的旧墙，生了幽绿的苔藓，明浙像一朵骤然盛开的花一样——两人擦过身子，礼貌地互道早安。路一笑着上来。柯乔乔突然想起了《花样年华》里梁张二人的暧昧邂逅，也是幽巷长廊，一盏灯，男人和女人隐忍的心事。

这次是真还是假柯乔乔已经不想去追究。她觉得她和路一的爱情就像街头那一次面对面的相遇，四周人潮茫茫不过是背景，他们眼里应该只有彼此的，对不对？但是为什么总有那么些跟主题无关的路人甲乙丙跑过来跑过去，在两个人的画面里异常清晰？或者这个画面她本来就不是路一的主角？疲倦。

柯乔乔离开了这座城市，她看惯了海，这次想看看北方磅礴的草原。路一最后一次看见她，她坐在电脑前申请qq号，然后他亲亲她的额头，转身上班。在他发现柯乔乔失踪后的第二天，他的qq有陌生头像闪动，有留言说如果安静下来，他思念她，思念得几乎再也注意不到其他女孩的存在，给她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