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书系：狐狸的后园3》（13）

末班车上的老歌

夜晚我们登上回家的最后一班车。车上没有几个人，挨上车的位子坐了一个胖子，中间靠窗坐着一个疲惫的白领，公事包放在膝头，正在歪着头打盹儿。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是一对年轻的恋人，短发的女子把头轻轻靠在旁边男友肩膀上。车厢除了轻轻地晃动之外，很安静。车子驰过一个小店铺，门口的音响放着一支曲子，一晃而过，好像一束光照亮了车厢。

这是……我跟着哼了一段，向旁边的龙猫求证：“这是我小学六年级最喜欢听的一首歌。邻居的录音机常常放，我经常听着去上学，然后考试考一百分。”

“乌溜溜的大眼睛，是你的笑容……纵使明天太阳夕下倦鸟已归巢……”我一直只会哼这么一点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谁唱的。只觉得那个男声很明亮温暖。

龙猫说他知道，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一时说不出来，因为太熟悉了。

还有我小时候有一次回家，第一次看到了香港卫视中文台，背着书包才拿脖子上的钥匙开门，就听见电视机里在唱：“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那时小虎队里苏有朋好帅啊。龙猫说他比较喜欢吴奇隆，还有林志颖、草蜢。在歌本上抄他们的歌词，旁边手绘花边再贴上他们的不干胶照片，当做伙伴间互相攀比炫耀的东西。龙猫给我唱草蜢的《宝贝对不起》：“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爱你，我也不愿意，就让你哭泣……”那时我们班主任把这个当做不健康的歌，说情啊爱啊肉麻死了，误导学生早恋。想起来草蜢也是梅艳芳的弟子，现在斯人已逝，草蜢也解散多时，不由得轻轻摇头。然后前几天在tvb的新剧里看见当年草蜢之一的成员苏志威满脸胡须，在里面演配角。真奇怪，他当年看上去那么帅，原来我们已经飞快地长大，以他的衰老作为佐证，岁月真是可怕。

还有郑智化，那时好红。龙猫说到现在有时都无意地哼起他的《水手》《麻花辫子》《星星点灯》。“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流浪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我说是啊，很经典的歌，但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张雨生，mp3里的保留曲目是他的《一天到晚游泳的鱼》，比他那首很有名的《大海》还喜欢。“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游，一天到晚爱你的人啊，人不停走，沧海多么辽阔，不论天长地久，只有我的爱，它覆水难收……”一曲唱完，居然听见车厢后面有人在轻轻鼓掌，我回头对那对恋人一笑。

还有孟庭苇《谁的眼泪在飞》，周华健的《花心》，我们一首歌接一首歌唱，在这暗夜最后一班车里轻轻摇晃着唱，唱着唱着记不住词就互相提醒或是干脆哼着带过，自少年以后仿佛就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唱过歌。不是卡拉ok里的嘈杂鼎沸的交际应酬，也不是舞台上煞有其事地出个节目，而是发自内心里自由自在地唱自己喜欢的歌，就像以前上学的时候夹着书本在无人的路上飞跑着唱，唱给花听，唱给鸟听，唱给才发出来的柳叶儿听，好像人长出喉咙声带就是为了在某一时刻能够这样解放身心地痛痛快快地唱一场似的，一时之间没有比这愉快的事了。

车子终于到了站，我们临下车时走过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白领，听见他居然在轻轻地哼唱：“红尘啊滚滚痴痴啊今生聚散总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是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我们有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虽然都是陌生人但是立刻分享了这一刻彼此小小的愉快。

然后下车门时听见看着窗外的胖子轻轻地说：“是罗大佑，《恋曲1990》。”“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乌溜溜的大眼睛，是你的笑容……”他羞涩地轻轻唱着提醒我，唱得不好可能平时也很少开口，可是这时听起来又真又温暖。

是啊，是啊，谢谢你。我们下车后转身挥手再见。车厢里的人们，静静听着我们唱着那些老歌，又从心底浮现起从前温柔岁月的人们，同样挥手答礼。在这再普通不过的夜晚里，最后一班公车从电脑城驶经市中区再到大学路，不过二十多分钟，但是因为这一首又一首的老歌，让我们之间建立起一种温柔的联系，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关于美，关于爱，关于那些共同经历过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