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书系：狐狸的后园3》（10）

最初的牛奶鸡蛋羹她一直喜欢吃一样东西，特别是情绪低落或每个月特殊的日子，更是心心念念。那东西是一种白色的羹，有鸡蛋的香味，滑滑爽爽的，有花一样的清甜，她叫它：哒哒哒。他也爱好厨艺，却始终无法参透那是什么东西，那东西属于她过去的记忆，就如同她首饰盒底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一个年轻男孩低眉浅笑，是她不希望他打扰的谜。

她小产后住在医院里，他炖了老火候的鸡汤去看她。她乱糟糟的头发下低蹙着眉，一口口喝下鸡汤，他不知道此刻如果有一碗“哒哒哒”，她会不会高兴些。

一次商务会谈，桌子对面依稀有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他小心地用余光去辨别，虽然那人面上轮廓变得成熟尖利些，发型也变了，但毫无疑问就是那照片上的男孩。一连几天的合作下来，大家已经很熟，在酒酣耳热之际，他突然就忍不住问：“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甜食叫‘哒哒哒’？”对方模糊的眼神一下清醒起来，他坐直了：“你认识小蔚？”

从那人口中他又看见了小小的她，有着青色的眸子和柔弱的肩头，哭泣的时候会轻轻地一抽一抽。那个时候她经常哭，因为她父母的关系非常恶劣，只要小小的房子里又响起激烈的摔砸声，她就会哭泣着敲开隔壁家的门。隔壁住着一个单亲家庭的男孩，母亲经常为了养家糊口而在外奔波，同病相怜的缘故，在女孩心里，男孩和他简陋的家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一场大雨倾盆中，男孩的家门又一次被敲开，女孩披着湿淋淋的头发蜷在门口哭，那一天，她的爸爸妈妈终于离婚了。她一口水也没喝，昏睡了一下午，梦中眼角犹有浅浅的泪迹。他想着给她做什么吃的，小厨房里只剩一个鸡蛋，半盒牛奶，他把鸡蛋打散，又把牛奶调到里面，想给女孩做蒸蛋羹。但是一个鸡蛋实在太少，他想着听人说过，往鸡蛋里加米汤可以增加涨分，就把碗柜里中午剩下的大半碗米汤掺在蛋液里调匀，再浓浓地加了一大勺糖。十多分钟后掀开锅盖，嫩嫩的白色蛋羹盈满了搪瓷碗。他回过头，看见她穿着他的旧衣服，吸着鼻子扶在门口。那天她吃得很香，她在朦胧的睡梦中依稀听到厨房里“哒哒哒”的声音，那是小男生在忙碌地调着蛋液，所以这碗东西，被她叫做“哒哒哒”。不久以后，女孩随着母亲搬离了那里，那天太阳很大，浓荫匝地。女孩站在树荫下眯着眼睛向上望，男孩透过一格格窗格望着她，却不敢下去道别。年少时的感觉，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这么慢慢散去。末了那男子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照顾她。”

回到家里他准备了米汤、蛋和牛奶，筷子在浓稠的液体中发出哒哒的声音时，他仿佛又触摸到了那个青涩敏感的她。蛋羹蒸好了，他尝了一口，淡淡的滋味，并没有她描述的那么好吃。他想了一想，把做好的蛋羹就这样倒掉了，他明白那无比的美味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这是她心底里独自回味并且拒绝分享的一抹阳光，他爱她，所以尊重她。

那一天送去医院的晚饭，仍然是老火候的鸡汤，一样是温暖的充满了呵护的东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