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我寄人间（二）

狼，兔，狗三种生物可以做到平安友好地共存吗，万万没想到前两者都可以，就是容不下我一只弱小的狗。兔子对于狼的爱常常表现在知道他辛苦憋着气忍耐之后，不惜牺牲自己来让他泄火，而后让他高兴起来。

狼也并非是一只脾气暴躁的狼，但只会在同兔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得大方又成熟，还会将兔子宠上天；有另一种生物出现的时候，就会开始六亲不认地吃疯醋。

之后我才渐渐地意识到，宣会这么气原是因为我是只公狗，如果我是个母的，他也许就不会这么在意了。

……可这逻辑还是不太通啊，就算我眼中的他们分别是狼和兔子，可他们一定知道自己是个人，怎么还能对于一只狗的公母耿耿于怀？

就，天才知道宣的脑回路是怎样的。伊澜虽然不理解他的想法，但至少看得出他的心情好坏，故而会宠他——这样的宠表现在，知道他莫名其妙地生闷气但不说，先给予他足够的“尊严”，再故意惹他更生气，被无论如何无法再忍受的他收拾一顿。

这样一来就是她先无理取闹，他的“惩罚”也相对地合理和正确一些。

……所以我就是个工具狗来的。

不过自那之后，不知伊澜都劝了宣些什么，宣居然接受了我，只是在彻底“接受”之前还是冷着脸警告我了一句：“敢舔她，狗头给你卸掉。”

什么流氓行为，我不舔她难道还舔你么？

于是我委屈了起来，等他走后，就一直恹恹地趴在窗下不动弹。

宣练功的时候，为了给他一个绝对安静、没有干扰的环境，伊澜都很自觉地不在客衣居内待着，而是出去遛弯。有了我后，也能顺便溜我。

她来牵我的时候发现我状态不对，饭都没吃，就问我是不是难受。我下意识地摇了个头后就愣住了，她也愣了，觉得我是一只有灵性的狗、听得懂人话。

既然能听懂人话，又没有难受，突然变得这么消沉就只有一个原因。

她便笑了笑，盘腿坐在我面前轻轻摸我的头。

“别太在意，他就是个孩子心性，而且被娇生惯养了二十年，从未遇到过不如意的事，甚至没有见过一个敢和他作对的人，二十年来过得顺风顺水地，自然也就不能接受生命里突兀地出现一个令他不快意的存在。

“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就记住，他就是这么个度量小的人，看不得我对他以外的人上心——甚至是你。说来其实他从未将我当成人看过，我就是他的一个小宠物而已，被他养着宠着，他当然希望我只能属于他、只对他笑了。”

我一惊，站起来叫了一声。

不能这么想啊伊澜，宣之所以总把你当兔子不是因为你像个宠物，而是他希望你真的能像只兔子一样只知道傻傻地吃吃睡睡、没有烦恼没有痛苦而已。

……你现在肯定不理解他为何会这么想，毕竟在如今的这个梦里，你没有烦恼也没有痛苦，真的就是一只快快乐乐的兔子。

这些快乐都是他努力想在现实中给你，而你却只能在梦里拥有的。

“不过他这样真的好可爱，我还挺喜欢看他为了我炸毛的样子，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撸。”她突然转了语锋，眼睛都笑弯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即便他只当我是个宠物，我也一点都不觉得别扭，像是我就是为他而生的。”

我松了口气，又屈起腿趴了回去。

她便开始抚摸我的背：“可能也是因为我没有别的特别在意的人，所以不觉得他想完全占有我有什么不对。他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毛病。”

停了停，她眨了眨眼睛，突然自问道：“可我为什么没有别的在意之人？”

我怔了一下，惊喜地睁大了双眼。

这个梦境里的伊澜是一个正常人，所以也该有着相对美满的家庭和平坦的人生。既然有了“家人”这么一个设定，她就不该是一个“只为宣而活”的人才对。

她明明有家人，有朋友，却像是都没有一般，只在乎一个宣。

伊澜，你自己就没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你没有因为宣而被救赎过，还会对他抱有先恩后爱的感情吗？还会如此深爱他吗？

见她皱着眉思考了起来，我更是兴奋地紧紧盯着她。

可没过一会儿，某个我最不愿见到的身影就出现了。

宣的影子逐渐覆盖住我们两个，面色十分难看地看着坐在我面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伊澜。我比伊澜更早注意到他，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他似乎是专门过来打断伊澜思考的，不禁气得露出了牙。

果然伊澜一个激灵，落了滴汗，而后慢慢抬头看向他。

“别坐在地上。”他说，伸手将她拽起来，又俯身拍了拍她身后的灰，“再让我看见，它就没了。”

我没了？我现在只想没的是你！

我的气根本掩饰不住，甚至想要扑上前去狠狠地咬他。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在意我，调了会儿情后宣便回去继续练功，走之前还瞪了我一眼。

而伊澜将项圈给我戴好，什么都不再说，牵着我出去走了。

……现在我算是能看出来了，无论在梦境里还是现实中，能影响伊澜的就只有宣一人。就算在这个梦里，伊澜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也可能会引发对于“自己没有别的家人、别的朋友”这个错误逻辑的思考，可只要宣在她身边，她就不会再在意其他的事。

只要宣一个人在她就会满足，满足就会越来越沉浸于这个幻梦不愿苏醒，也就越无法苏醒。说到底这个梦境之所以产生就是因为伊澜想要跟宣过正常又平凡的生活，除了宣以外的其他人又怎么可能入得了她的心？

如果这个梦里的宣是个人设崩坏的存在也就罢了，偏偏入梦之前的伊澜就对他了如指掌，更爱惨了他那副幼稚甚至弱智的样子，不会对他的任何举动产生奇怪或是陌生的心理。

“……”

所以宣这个关键，得挂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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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是伊澜的梦，她希望宣能平安长寿，宣就一定能平安地活到老。而我，身为一个比他们人类更高级的生物，如今却只是一只低级生物，只拥有低级生物的能力，不仅不能干掉宣，还可能被他拧下狗头。

……怎么办，我得让他死。宣会驯兽，而我虽然拥有作为神的意识，可幻化出的这个身体也拥有狗的本能，万一被他驯化了……

可不能真就这么走到“到老”的那个时候。

不过伊澜应该是真心喜欢我，才养了我几天就对我说“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就叫二六叭”。她还记得二六这个存在，记得二六的样子，所以一看见我就想到了，也就下意识地如此唤我。

但她就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只觉得这个似乎没什么意义的名字取得很顺口也很自然，不曾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某种偏差。

我曾经……确然也是她的“二六”，虽然与她认识的时间很短，但就是很喜欢她，在那个时候就能感受到她与一般人的不同，心疼她，想要靠近她。

那时陪在她身边的并不只有我一只狗，还有很多，它们都是我的同伴。她对于我们是一视同仁的，给每一只都喂过食，摸过、抱过每一只，更是给每一只都洗过身子。我们都很爱她，我甚至没有办法说我是最爱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