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渊沉栖川（二十六）
楚零不知程煜为何会以为那冒充云觅的女子来自魔教，但显然这个猜测不错，只诈了那么一句，那女人的反应就证实了的确是如此。程煜表示，武林中普遍认为魔教在中原的据点隐藏在皞昭最西边的陇川，毕竟人人皆知百回族来自西部。虽然八大分堂不设固定居所，但总教合该有个确定的方位，假设就在陇川，近水楼台，七大正派中最容易被魔教之人得手的，自然是坐镇梣州的昤昽庄晨曦总亭。
何况，天下皆知武林两大正派之首的昤昽庄和重霄阁之间有过什么恩怨，如果这两派彼此之间不会互相搞事，其他门派更没有那个能耐和胆量去招惹他们，就只剩百年前被打退中原但依旧野心勃勃妄想吞并中原武林的百回七星教。
虽然中原内部的各大门派会首先专注自身的利益，但一致对外是必然的，到底“自由”是所有武林中人所追求的美好的东西。
“至少在下所知的，除了碧落宫，当今的几位正派掌门都是相当靠谱且手中握有实权的前辈，纵然派中其他人可能会出岔子，却也不代表整个门派。”他又说，“唯一不确定的，除了碧落宫那位年轻的宫主，再就是令尊了。”
楚零立时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煜笑容不变：“苏庄主为人行事太过神秘是江湖周知的事，实在不能怪在下作此想。”他顿了顿，也故作神秘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可以理解。”
她怔在原地。
很快尧清走到他们身边，对程煜说庄主已经准许请见了，程煜便点了点头，想了想，将佩剑递到楚零面前。
楚零下意识地将他的剑接了过来，兀地回了神，垂眸看了看手中的剑，又惊讶地看向他。
“这是在下用来防身的剑，虽不名贵，却可保命。”他依然微微笑道，“麻烦护法帮忙保管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示意尧清领路。楚零在原地站了好久，也像他平日里一样将剑抱在胸前，才转头去看他们已经离开的方向。
江湖中人，武林人士，即便出身望族或正派，也没有这么多规矩——面见掌门时需卸兵器的规矩。
所以他……
“思路真是凌厉得吓人。”不知何时云衡出现在了她身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抱在手中的剑，“让人难以想象他只是‘随便’一想。”
云琛也从他身后走出，阖上眼摇了摇头说：“父亲的身体一向康健，溘然崩逝本就容易惹人怀疑。何况重霄阁的先阁主和夫人走的也是假死的这条路，苍玄使自然能猜到。”
见云衡面上的表情不太妙，楚零不由紧张起来，慌忙道：“他是个聪明人，纵然猜到了不该知道的事，也定然不会胡说。为了避免麻烦，就连重霄阁的人他都不会说的，只会自己烂在心里。”
云琛看得出她在紧张什么，便也向云衡道：“是啊，而且这些事情，琼华楼就心里没数么？聪明人都明白得很，若要两相安好，就不会多生事端。”
程煜应该没有跟苏珝聊上几句，只去了一会儿便出来了。楚零特意等在疏日院门口，见他气定神闲地从正房走出来，便走上前去将剑交给他。
她道：“方才有人来报说，半年前，那个冒充云觅的女人回过一趟云觅本来的家，就是为了给云觅的家人送救命的钱，当时云觅的父亲患了很严重的病。”
程煜先是有些惊讶她会对他说这些，才道：“这么说那个女子也算是有些良心，杀了人家的女儿，便要替她补偿她的家人？”
楚零点点头：“或许是罢，不过比较重要的一点是那些钱并不是云觅一个人的，也就是说那个女人给云觅的家中送了一部分她自己的钱。”
程煜垂眸想了想，恍然地笑了一下：“钱是不好携带的东西，那女子孤身一人扮作云觅姑娘，身边定然不会带数目过多的钱，就连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贴身物件，都会少之又少。”
“所以，出来做任务，任务还是扮演另一个人，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带在身上的东西，必然是重中之重、无可替代的。”楚零也微微笑了起来，“云觅自己的钱全都用来贴补家里了，若那个女人要拿出钱来为云觅的父亲治病，就只能活当她所珍视的那个贴身之物。
“不过那女人谨慎狡猾，一定会用假的身份，甚至是另一张面具去典当，也未必会选择梣州本地的当铺，不过也跑不了多远就是了。”
“原来如此。”程煜十分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只需要从梣州，甚至是陇川各地大大小小的当铺查起便行了。虽然范围很广，又已过去了半年，不过在下相信以晨曦亭的实力，定然能水落石出。”
“自然。”楚零挑了挑眉，“便是掘地三尺，我们也一定会将她所当掉的那个珍贵之物找出来。一旦得到那东西，再要查明她的身份，便也简单许多了。”
程煜拱手道：“程某实在是佩服，昤昽庄的高手们果然名不虚传，连这样一件小事都能从中发现端倪。”
楚零没有附和，觉得他这个手势所要传达的意味很是不妙。
“既然贵派的寻找方向已然明确，在下能够提议的，除了‘快’之一字也无其他了。我派凤凰榭的内乱已了，众人安好，也算是在向那暗中的魔教之人表明，那个假冒云觅姑娘的女子失败了。虽然无需担心那女子会被离奇地灭口，但若有人知晓那女子将贴身之物存放在陇川某个典当的事，只会先一步将线索销毁掉。”
楚零亦严肃道：“我自然明白，一定会让人保持速度的。”
“如此，在下便再无担忧，也无需继续叨扰了。”果然他拱手就是为此，甚至不想再同她多说一句，将剑握好直接转身走了。
楚零一愣：“可你才刚到不过一个时辰，就这么急？”
程煜停了一下，微微偏头答道：“护法有所不知，早在毕方榭还未动身出发时，我们阁主便已经叫人通知在下与小景姑娘快些回去了。所以在下这一趟是冒着违逆阁主的风险而来的，自然也该尽快回去。”若动作快，且不会迷失路途的话，兴许还能赶上二十的继任大典。
他解释完就转回头继续朝前走，似乎真的很急。
楚零也急了，跟上前与他并行，还说：“我们若真查出了那个害死云觅的女人的底细，是不会另行告知重霄阁的哦。”
她是觉得，程煜之所以会到一个对于重霄阁的人来说无比压抑的地方来，其实就是为了知道假云觅的底细。无论重霄阁的那个阁主，或是其他高职在不在乎，反正他是在乎的，而且更早地认识到了查清魔教之徒底细的重要性，所以一定想要知道清楚。
果然他不再继续走，面上也不再笑得那么和善，唇角耷拉了下去，偏头看着她轻声开口：“贵派这就……”不是很厚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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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个必要了不是吗，既然是你们重霄阁先将麻烦丢了过来，就说明你们不想再同这件事掺上分毫关系，所以即便我们查出了真相，纵然只为了你们重霄阁考虑，也不该将拿此事再次烦你们。”见他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她倒是弯着眉眼笑了，“不然我们的好心被当成恶意，岂不是又为两派的关系在雪上更添一层冰霜？”
程煜看着她，突然有些纳闷。
如果她真的不想将真相告知重霄阁，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跟他说，像是在威胁他要谈什么条件一般。
他微微抿唇考虑了片刻，不是很确定地问她：“护法为何想让在下留下来？在下武功平平，又是个外人，即便留在晨曦亭，也帮不上任何忙。”
楚零像是被说愣了，对上他的视线时似乎吓了一跳，连忙转了目光，咬紧下唇，可能是在努力地思索原因。
“因为我觉得你很厉害？”溘然她灵机一动，兴奋地转向他，说的话却连自己都不信，“你想事情总能在所有人前面，许多人想不到的你都能想到，就像是能够预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程煜实实在在地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护法真的无需这么夸张，程某是天性使然，也与平日里的工作有关系，需要担心很多地方，故而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记得小时候，作为苍玄使的叔父就交给了他观察未来的阁主，也就是宣的任务。可宣真的是一个无聊到无法形容的人，虽然没人看得透他，可他也并不复杂，就是因为太简单了才更不容易看透，所以程煜也就不想再费那么多心思观察那么一个奇怪的人，转而去观察身边的其他人。
像是阿梣，小景，淙淙，甚至于宣叔和夫人，有时候巧合地看到他们在互动，不知为何他就像是能读懂他们的想法一样，看得出他们其实想要做这件事、说的却又是另一番话，每个人都一样。
本来他就需要负责凤凰榭的对外事务，要同别的门派势力和家族势力进行交涉，自然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人也好，对事也好，都极尽可能地看穿全部。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长处，对于门派和身边重要的人，就只能细心再细心。
可还是很纳闷楚零的行为：“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