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渊沉栖川(二十五)
云衡和楚零在疏日院附近找了个凉亭落座,等了一会儿才见到迟来的云琛的身影。“五姐,你方才说的话实在过分了。”还未来得及坐下云琛便道,“你怎么能说父亲对二姐的薨逝毫不在意,我们都知父亲当年因何退位,你那般说,实在伤了一个做父亲的心。”
云衡看了看垂着眸的楚零,也点点头说:“虽然你是父亲最小的女儿没错,但自始至终,最得父亲母亲宠爱的永远是二姐。父亲纵使不在意你的死,也绝不会放弃调查二姐离世的原因。”他们两人的生辰只隔了四十日,每次叫她“姐”他都会觉得极是别扭,故而也就只在父母跟前才会这么客气。
“我何尝不晓得父亲的心情。”楚零轻声道,神情懊丧,“原想着他能在一气之下骂我几句,罚我些什么,也让我少些愧疚。结果母亲在他身边,他便是想气也气不出来。”
云琛很是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你这是……”
“皮痒。”云衡轻笑着说。
楚零终于肯抬眸瞪他一眼,而后转向云琛:“你说你惊动了雪鸮榭主和坤仪使还有水云使,那个假云觅让你去雪鸮榭了?”
云琛阖上双眼叹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有招安苏榭主的意思,所以只是去走个过场,就是不知凤凰榭的坤仪使和水云使为何也在汀州了。”
“这么巧。”楚零突然道,“我和云钰刚把苍玄使带到总亭来。”
“……”
“……”
云衡先挑了挑眉:“你这是为何,想拿他做人质?”
楚零又瞪了他一眼,却道:“我自然知晓他一个武功平平的凤凰榭高职,千里迢迢从湘南跑到河清去不可能没有人在暗中保护。让他跟着我和云钰回总亭来,我才也能被他的人保护到。”顿了顿又说:“过几日便打发他走罢,重霄阁的人在陇川不一定能起到作用,他曾经在毕方榭的鹤台上救过我,让人好好地将他送回凤凰榭就是了。”
云琛则道:“昨日凤凰榭将‘云觅’送了回来,说是让我们自行处置。父亲让人检查了,那张面皮的确不是她自己的,是她用了云觅的脸,更意图烧死凤凰榭的十大高手,却不知她到底是谁。”
楚零震惊地问:“人有事吗?”
“人没事,但听说凤凰榭的丹朱阁被烧毁了。”前来送假云觅回来的正是凤凰榭十大高手之一的李长隐,还有位列武功榜前百的闭云。“还听说,宣阁主也已经回去了。”
云琛在清越受过不小的惊吓,听薄晚夫人的意思,似乎宣并不是什么内力全无的废柴。那他们当初是在闹什么,诱使成甫去造反?
三个人突然间都不再说话,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尧清站到了云衡身边,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副庄主,苍玄使说想见一见那个冒充云觅的女子。”
云衡一震,三人同时看向尧清,先开口的却是楚零:“庄主允许了么?”
“这——属下本是想去禀报庄主,路上见三位大人都在这里,就想着若是副庄主能决定,那也无需去打扰庄主和夫人了。”尧清微笑道。
假云觅送回来后就被用了刑,一夜过去还是什么都没招。他们有的是让她生死难求的法子,也不会让她故意寻死,但那女子的骨头和嘴都硬得很,实在撬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来。
如今连那女子是谁都不知道,更不必说利用她的弱点来诱导她说出实话来。重霄阁必然是认定了这一点,才将这个麻烦送到他们这里来。
而今刑罚仍在持续,就算找不出真相,这个人也是唯一的线索,他们不会让她死,定然会将意识清醒的她留到该用的时候。
楚零解释道:“我在毕方榭一年,颜栖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但没有拆穿。直到彤鹤榭的成甫闹事,颜栖怀疑与我有关,才将我潜伏进毕方榭的事告知重霄阁总榭——凤凰榭派去毕方榭彻查的人,正是苍玄使和风月使。”
“也就是说,苍玄使还没有回过凤凰榭,也就没有见过假冒云觅的女子,如今只是想来看一看能否从她身上发现端倪。”云衡看着尧清道,见尧清点了头,便说,“既是这样,让他去见一见也没什么不妥。”
“还是先将刑房和那女人收拾一下,再让他去见罢。”楚零说,“程煜到底在凤凰榭长大,应该不曾见过那些东西。”即便他们几个是在临旸宫长大,也是不会去沾惹那些玩意儿的。
尧清领了命就要离开,楚零想了想,猛地站起身叫住他:“等我一下,我也去。”
两刻钟后,尧清才领着程煜走到刑房专用的院落门口,楚零已经提前等在了那里。
“护法。”纵然已经同行数日,彼此也算相识,程煜还是很客气地见了礼。
楚零点头示意,有些疑惑地问道:“苍玄使何苦来这种地方去见那个女人,别说我们,就是你们重霄阁的人也没审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来。”
他的眉眼稍稍弯起:“若程某相信他们真的能审出来些什么,也就不会跟随护法来到这晨曦亭了。”
楚零一时没听懂,愣了片刻,微微睁大双眼:“你是提前猜到,那女人会亲自去凤凰榭,而你们凤凰榭的人拿她无法、会将她送到我们这里来?”
“只是猜到我们阁主应当会作此决定。”他道,“即便是猜错了,与护法随行这一趟也不算吃亏。”
楚零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问:“你随我而来,只是为了那个假扮云觅的女人?”
程煜看了看她,笑得很礼貌:“自然还有给护法安全感的重要使命。”
说完,他转头对尧清道:“还请阁下带路了。”
尧清不动声色地瞥了楚零一眼,见她似乎是震惊过了头,不由叹了口气。
程煜走进的这间刑房似乎都不算是刑房,而就是一间普通的屋子,不算特别干净,但也没有血迹和刑具,大约是晨曦亭的人特意为他这一趟“审讯”准备的。
那依旧顶着云觅的脸的女子身上也比较干净,身体都被完整的衣服遮着,唯一露在外面的脸也只是单纯地脏而已,没有伤痕。
仔细一看,才发现并不是她的袖子和裤腿太长,而是手和脚已经不见了。她的头发是湿的,不久前应该被迫保持了清醒。
她是跪在地上,被镣铐扣进皮肉的手臂高高地吊起,原本垂着头,听见脚步声才艰难地抬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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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清抱着手臂等在了门口,方追上来的楚零也没有迈进门,只有程煜一个人走进了这间房,定定地站了一会儿。
他还是如往常一般,长身玉立,将剑抱在胸前,微微垂眸对上她抬起来的视线。
女子的头仰得很艰难,他却没有因此便弯一下腰或是蹲下去,只是盯着她也执着地望过来的眼睛,微微扯唇,平静开口:“你的主子是大长老,还是二长老?”
她的瞳孔骤然缩紧,猛地垂下了头。
……
云琛离开后,苏珝就让人叫了一直贴身保护他的云曙到疏日院来回话。
“……宣庭。”座屏后低沉的声音隐含疑虑,“重霄阁的宣庭?”
“正是本该离世的宣庭阁主和薄晚夫人。”云曙垂着头回头,咬了咬唇,“属下在宣庭阁主面前根本无法出手。”
随便找了一个客座坐下的云卿抬眸看了看他,微微笑道:“整个昤昽庄都没有能做宣庭阁主对手的人,琛儿既然无恙,你便不必灰心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