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渊沉栖川（十二）
虽然猜到楚零不会一个人冒险潜入毕方榭、她身边必定有他人相护，却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一入榭便与凌初成为了死对头的舞榆——如今应该叫云钰，这成为死对头的理由还那么真实合理。程煜觉得楚零打算得还挺好，就算自己暴露了，抑或是另一个人暴露了，毕方榭的人开始排查同伙，谁又会想到两个死对头其实就是真正的同伴呢。
鹤台比武时两人一起破坏规则，只为给自己争一口气，多符合一般弟子的心态。云钰被罚去做杂务，虽然干活苦些累些，但出入毕方榭和其他行动都比做普通弟子方便许多。
同程煜一样，颜栖也是一眼就看穿了楚零的身份，但也从未想过云钰会是她的同伴，或者说是下属。楚零最开始的确打算一个人来，让云钰和另一心腹云觅照看总亭和幺月亭的事务，云钰不放心她的安全，才特意也跟了过来。
楚零没想到的是颜栖一早就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只是因为楚鱼，才没有当即拆穿她，甚至的确打算在此次鹤台比武中收她做门下的弟子、看看她的下一步行动。
成甫掌控住凤凰总榭并囚禁了阁主、四使和其他高职后，颜栖担心这件事与昤昽庄有关，才将事情先告知了青鸾榭榭主、武林榜上第十二位的万俟禛前辈。万俟禛知晓他们几个的计划，没有让青鸾榭出手援救，只在总榭被围困之际传递了消息。加上彤鹤榭的禹济说成甫的确同昤昽庄的人有勾结，而且有些年头了，至少从宣被传出是个废柴的谣言开始。因而毕方榭的这位幺月护法就有了最大的嫌疑。
楚鱼死后虽然还有一位幺月护法，但三年前楚零确实已接任了这一职位不错。只是楚零和云钰的确在毕方榭待了一整年，且是本本分分地做了一年的普通弟子，期间出毕方榭修行也没有出岔子，这一年又是如何与成甫联系的？
被抓到现行后，云钰只是承认了身份以及反复说“护法大人并未同成甫有什么勾结，你们重霄阁自个儿的榭主要造反，关我们幺月亭什么事”，方逐景只想还一句“一百年前谁先闹腾的自己心里没点数？”，气得腰疼。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颜栖这次还挺乖的，居然真的听了程煜的话大半夜地过来保护她。他是个不太爱说话的男人，也不怎么笑，或者说根本是不会笑，看着就跟以前的宣差不多。
但在客衣居遇到了——按宣自己的话来说，“一只兔子”后，他就不再是原来那种目空一切的样子，真真正正地变成了一个有喜有怒的“人”，倒是莫名的可爱。
而颜栖则是失去了挚爱，这么年轻便失去了，想必他以前在江湖上做独行的侠士时，也不会是如今的样子罢。
普通弟子夜间熄灯后不能随便出来，楚零的武功也是一般水平，所以就事先告诉云钰，今晚将方逐景劫出来问个清楚。
别的都还行，反正这招是真挺傻的，估计她白日也是被程煜吓唬怕了，才有些不知所措。
程煜不打算放云钰离开，就让她在鹤台站一晚，明日白天元霓阁的弟子出来训练会经过鹤台，自然会看到穿着黑衣的她。
云钰十分震惊：“苍玄使，迷昏风月使还将她带出来是我不对，你们可以随意报复。但我们护法不禁吓，你怎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昤昽庄的幺月护法、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程煜让颜栖送方逐景回去休息，抱着手臂对她道：“既然不能确定你们家护法与成甫无关，我自然不会对昤昽庄的人客气。但你也别怕，我不会伤你，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罚站一晚，先让小景消了气，我们就不会为难她。”
……
江北道明州，紫燕榭。
伊澜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南海以外的地方再见到羿涟，更没想到他居然知道来紫燕榭找她和宣。
羿涟突然从倚竹林冒出来时，宣还是不在，她被吓得一下窜到了竹子上，懵懵地看着他在下面跪了好久，也“求您了，千万别跟阁主说属下把您吓到竹子上去了，属下的皮会没的”地恳求了好久，才十分丢脸地跳了下来。
想当初宣是派他去西蜀的归元谷送了个信，如今只过去了二十多天，他就跑到了江北道来，估计全程都是在不停地赶路罢，人看着明显比之前瘦了不少，更黑了不少，人困马乏地，还挺可怜。
伊澜目前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正牌儿的重霄阁主夫人，也就是说已然把羿涟当成下属看了。虽然还没有对南海山庄的孩子们一样深厚的感情，但瞧着他人这么累，也是于心不忍的。
——凤凰榭目前也没有别的人能用，羿涟要是再累趴了，谁还能帮宣跑腿做事呀。
于是伊澜将他招呼起来，去长廊给他倒了杯茶喝，温柔地说：“辛苦你了，宣支使人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具体情况和细节问题，难为你一个月就跑了这么老远。”
羿涟喝光了茶，忙道：“不敢，且不说阁主支使属下是属下的荣幸，其实这一切也是属下自己选择的。”
他其实还想再喝一杯，但不好意思跟她说，更不好意思自己去倒，于是轻叹：“锦逸和司云本就不在总榭，高职中再少几个人只会引起成榭主的怀疑。阁主支使人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一定是属下和离潇，所以我们两个定然不能一同出来，于是阁主就让我们抽签选择谁待在总榭享福、谁在外面跑腿。”
跑腿第一步，就是假装给宣庭阁主和薄晚夫人守灵百日，讲道理，那三个多月他还是很闲而且愉快自在的。
伊澜看出了他的心思，干脆又跑去长廊将整个茶壶都拿了过来，赠剑一般郑重地双手递给他。羿涟一愣，立刻接过，直接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凤凰榭第二高手、榜上排行第二十七的沈离潇，这个名字她先前在羿涟口中就听过，仿佛宣遣派心腹去琼华楼调查她的背景时，就是让沈离潇同羿涟去的。
她于是问，总榭明明有十大高手，为何宣最器重他们两个，何况羿涟当的是首席护卫，还不是“高手”。羿涟便解释说他和沈离潇是从小就在凤凰榭长大的，也是被阁主打——呃不，是陪他进行实战的第一批人，从某种方面来说和他也算是发小。
只是沈离潇被列进了“高手”行列，羿涟却被宣庭阁主提拔为了首席护卫。宣前三年都在凤凰榭禁地待着，不晓得这些事，回去后满心都只装着那只白白的母兔子，自然懒得在意羿涟到底是什么职位、应该干什么，能支使就支使，不支使就浑身难受。
伊澜小小声说了一句“这就是毛病，给他惯的”，又想起抽签这个事。宣说过宣庭阁主和薄晚夫人就是抽签决定的假死，可他又说过是他让父母假死，那到底哪个是对的？估计在让羿涟和沈离潇抽签决定谁出来跑腿之前，宣就已决定最适合的人选了罢，还抽什么鬼签，搞什么表面公平的“竞争”。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羿涟的肩膀安慰说：“没事，这次你都这么辛苦了，下次再抽签肯定不会抽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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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涟摇了摇头说没事，回头看了一眼倚竹林入口处，又阖上眼静下心来感受了一会儿，基本确定宣还没回来且也没在回来的路上，便对伊澜悄声道：“夫人，您可知封荷有喜欢的男子么？”
他一说起这名字，伊澜竟觉得恍若隔世，好像南海的人事都是上辈子出现过的，一时傻在了原地。
片刻后她晃晃脑袋看向他：“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又是一愣，见他瞬间笑得很是得意，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你该不会……”
好意外啊？记得羿涟第一次来南海，的确是荷荷同他对峙的，但那时他们两个都很冷漠，还因为一只猫打了起来——全程是荷荷在进攻，羿涟就很有礼貌地退让，一点儿挑逗她的意思都没有，那表情中也根本没有对她的半分兴趣，只是为了他家“夫人”而来。
伊澜好奇地问他是不是在被荷荷打了之后发现荷荷是个“有趣的女人”，所以产生了兴趣，羿涟却说不是，说早在三年前他来湶州晃悠的时候就在街上看到了封荷——那时伊澜都没空降南海，还是封荷负责带人在外采买的。
然后羿涟就偶遇了封荷，觉得她是个“有趣的女人”，对她一见钟情。
他没有多说，显然是不想对她透露那么多自己的情感历程，伊澜也就没再追问，只是好奇：“可那天你第一次来南海山庄，为什么对荷荷那么冷淡？荷荷明显也不认识你，而且还很讨厌你。”因为猫。
羿涟于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属下知道她最喜欢那只狸花，所以去南海之前特意在身上藏了些木天蓼，不然那猫怎么会来扑属下。它不来扑属下，属下又怎么跟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呢。”
还“嘿嘿嘿”了一声，很快又正经：“不过属下那日的任务还是给阁主送东西、让夫人眼熟眼熟属下，所以得收敛着些。但在夫人看不到的地方，属下的眼中还是只有她的。”
“……”仆随主，真是好不随。